這種信任不僅是一種依賴，更是一種理所當然的期待。
    對他來說，陳萍萍本就應該對他忠心，背叛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然而，此刻陳萍萍卻毫不留情地撕裂了這層精心維持的假象，將慶帝心中篤信的“忠心”徹底粉碎。
    那份君臣之間，看似牢不可破的信任，竟隻是對方精心編織的謊言，其中暗藏的劇毒，正伺機待發，企圖吞噬他的性命。
    即便慶帝早已對陳萍萍可能的背叛有所預感，但當這一刻真正到來時，他還是難以承受這種巨大的情緒落差所帶來的衝擊。
    在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運籌帷幄、掌控一切的帝王，隻不過是一個被最信任的下屬背叛的失敗者。
    即便他站在權力的巔峰，可是腳下的一切卻已經開始崩解。
    “果然，最近京都發生的一切都是你做的！”慶帝麵色冷漠地注視著陳萍萍，眼神中透出的寒意，仿佛正在看一個死人。
    “沒錯！奴才就是想看看陛下眾叛親離，最終一無所有的淒涼景象。”陳萍萍似乎是很享受慶帝情緒崩潰的瞬間。
    待慶帝怒氣稍減，陳萍萍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冷笑，繼續說道：
    “您想利用二殿下去磨礪太子的性情和能力，本質上就是讓他們兩個兄弟相爭、骨肉相殘，而奴才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至於太子私通一事……嗬嗬嗬！”陳萍萍輕笑一聲：“太子早就對長公主起了心思，隻是礙於禮法未曾表露，奴才不過在兩人見麵的時候，添了一劑藥，便促成了這段‘風流韻事’。”
    “不過話說回來，陛下派去刺殺太子的人，想必已經得手了吧？”他的語氣帶著幾分戲謔，卻讓慶帝的臉色愈發陰沉。
    慶帝厭惡的看著眼前的人，就像是看著一個怪物，恨不得將他立時碎屍萬段。
    經過之前的腦補，慶帝早就懷疑林若甫和侯公公撞見太子私通之事，背後可能另有隱情，極有可能就是陳萍萍的手筆。
    但他萬萬沒想到，陳萍萍居然還推動了太子和李雲睿之間的發展。
    “無恥！你這個閹人果然該死！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僅僅是因為葉輕眉？”慶帝怒不可遏，聲音中充滿了質問。
    “對！”
    陳萍萍昂首直視慶帝，口毫不示弱的說道：“葉輕眉除掉了那兩位王爺，助您登上皇位，幫您穩住朝綱，為慶國攬盡天下之財，使慶國成為了當世大國，她為您做了那麽多的事情，可是您最後卻殺了她。”
    慶帝麵色鐵青，咬牙切齒地否認：“朕沒有殺她！”
    “你殺了她！”陳萍萍的聲音冰冷，語氣十分的篤定。
    “朕沒有！”慶帝再次強調。
    見慶帝直到此時還不承認殺了葉輕眉，陳萍萍不由得冷笑連連：“當初太平別院血案發生，表麵上是以皇後一族為首的貴族動亂，一切都是巧合。但實際上，那根本就是你精心謀劃的結果！”
    “若無你的精心安排，我、範建、五竹、費介，乃至葉重在內的所有人，怎麽會那麽恰巧都不在？彼時能夠掌控京都局勢的隻有秦家那位三朝元老——秦業。若非是他默許，又有何人能在京都掀起發起動亂？”
    “而秦家……一直都是陛下的心腹啊！”
    陳萍萍諷刺地掃了慶帝一眼，繼續說道：“當年我率領黑騎屠殺了包括皇後母家在內的所有貴族勢力，您心中一定高興得很吧？除掉葉輕眉的同時，又將那些外戚勢力一並鏟除，可謂一石二鳥。”
    “還有秦家！他們是當初那場血案裏麵，唯一幸存的家族，所以你信任秦家的同時，也想要除掉他們。所以你就暗示葉雲將有關秦家的罪證送到監察院的手中，想要借我的手，除掉秦家，好徹底掩蓋當年血案的真相。”
    說到這裏，陳萍萍的聲音陡然提高，字字如刀鋒般刺向慶帝：“就是你殺了葉輕眉！你趁她為你生孩子，身體最虛弱的時候，利用皇後那個蠢貨殺了她。”
    “……”
    慶帝的目光閃爍，在陳萍萍一句接一句的控訴之下，心底最隱秘的地方，悄然泛起絲絲縷縷的疼痛。
    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個女子的身影。不過很快便甩開這種情緒，強壓下心中的波瀾，冷聲反駁道：“你隻顧著說她為朕做了多少事，卻為何不提朕為她所做的？”
    “她說要改革，朕便依她改製；她說百官需要監管，朕便頂著父皇的壓力，設立監察院。她的一切要求，朕全都答應，可她又是如何對待朕的？”
    說到這裏，慶帝的聲音陡然變得陰鷙起來：“她讓朕修煉霸道真氣，卻隱瞞了這門功法的弊端與解決方法。
    當年還是太子的朕，率軍出征大魏，尚未正式開戰，體內的霸道真氣便突然暴亂，全身經脈盡斷，成了一個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廢人！”
    慶帝彼時還是太子，率軍攻打大魏，慶國相較於大魏，本就處於弱勢，在加上他這個主帥突然成了廢人，軍中群龍無首，慶國大軍很快就被大魏殺的四分五裂，潰不成軍。
    危急時刻，還是陳萍萍率領黑騎，千裏奔襲，從萬軍之中將重傷的慶帝救回。
    經此一疫，陳萍萍與黑騎之名威震天下。
    也正是因為這一次的共患難，多疑的慶帝開始對陳萍萍付出了信任，同時也對葉輕眉生出了疑心。
    無他，那次經曆實在太過刻骨銘心。
    慶帝自負自己是一個心智堅韌的人，可在全身經脈盡斷、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的情況下，他曾數次萌生自盡的念頭。
    可是身體的癱瘓，讓他連結束生命的能力都喪失了。
    於是他就那麽咬牙忍著、熬著，挨了一天又一天，終於挺過了那段最黑暗、最絕望的日子。
    以前的記憶再度湧上心頭，讓慶帝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沉默了許久，才重新睜開雙眸，從緊抿的薄唇中吐出幾個字：“是朕殺了她。”
    陳萍萍垂下眼眸，又聽見上麵傳下來了四個字：
    “那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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