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血鏽味掠過眾人後頸時，楊凡掌心的滅道劍突然劇烈震顫。
    劍身上的黑紋像活過來般竄上他手臂，在皮膚下蜿蜒如蛇。
    羅雪靠在他懷裏的身子突然一僵。
    她原本搭在楊凡腰間的手輕輕收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額角的冷汗順著鬢發滴在他衣襟上："小凡......那尊像在看我。"
    眾人順著她發顫的指尖望去。
    無塵天尊的雕像不知何時褪去了蒙塵的灰，石質表麵浮現出細密的金色紋路，雙眼幽藍如深海漩渦，竟真似有活物在其中流轉。
    更詭異的是，雕像胸口位置的裂痕裏滲出淡金色霧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成半透明的人影——那是個身著古袍的男子，眉骨高峻，目光如炬，即便隻是虛影，也壓得人喘不過氣。
    "是殘魂！"白羽仙子的碎玉蓮紋突然灼亮，她倒退半步撞在陸辰身上，後者下意識扶住她的胳膊，卻在觸到她手腕時猛地縮回手——那溫度冷得像冰錐紮進骨頭。
    風無痕的寂滅劍嗡鳴著出鞘三寸，劍尖直指那道虛影："退開！
    這是上古禁術凝魂，不知是福是禍——"
    "不必緊張。"虛影開口時，整座山穀的風都停了。
    他的聲音像青銅古鍾被撞響，震得眾人耳底發麻，"我是無塵，千年前被天道鎮壓的"逆徒"。"
    楊凡的呼吸驟然一滯。
    他能清晰感覺到滅道劍在掌心發燙，劍身的黑紋正順著他的經脈往心髒鑽，每一寸都像被火烤著，卻又奇異的讓他頭腦清明。
    羅雪的手指還扣在他腰上，此刻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肉裏，眼底有極淡的藍光閃過，像是被什麽力量強行撬開了記憶的鎖。
    "你。"無塵的虛影轉過臉，目光精準地落在楊凡眉心，"體內有輪回天生術的殘韻，滅道劍認主的紋路......很好，血脈還在。"
    "血脈？"羅雪突然出聲，聲音發啞卻異常清晰，"我好像......記起了什麽。"她鬆開楊凡，踉蹌著向前走了兩步，發頂的冰晶發簪突然碎裂成星芒，"千年前......有個穿玄色道袍的人，抱著個渾身是血的姑娘，在雷海裏喊"阿雪，我帶你回家"......"
    楊凡的心髒猛地一縮。
    他抓住羅雪的手腕，觸到她皮膚下跳動的脈搏——和他記憶裏那道替他擋天劫的魂魄，頻率分毫不差。
    "她的記憶封印要破了。"白羽仙子攥緊腰間的玉符袋，指節泛白，"輪回天生術逆轉時空時，為保她魂魄不滅，你強行封印了她的前塵。
    現在血脈覺醒，封印......"
    "夠了。"無塵的虛影抬手，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他凝視楊凡的目光裏有悲憫，有期待，更有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懷念，"小子，我問你——你可願承受這滅道之名？"
    滅道劍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
    黑紋從楊凡掌心竄上脖頸，在他左眼下方凝成一道暗痕，像被潑了墨的符咒。
    他感覺有滾燙的液體從鼻腔湧出，卻並不疼痛，反而有無數畫麵在腦海裏炸開：九霄雷海中的血色身影，被天道鎖鏈穿透的滅道劍，還有那個跪在廢墟裏，把破碎魂魄塞進輪回盤的自己。
    "我......"楊凡的聲音發顫，他望著羅雪眼底越來越亮的藍光，想起她前世為他擋下天劫時說的"小凡，這次換我護你"，想起反道盟覆滅時蘇靈兒最後遞來的儲物袋，想起宇明斷氣前說的"替我看看天道崩塌那天"。
    喉間像塞了塊燒紅的鐵，他啞著聲笑起來，"我早就在這條路上了，不是嗎？"
    無塵的虛影突然笑了。他抬手虛按，一道金光沒入楊凡眉心。
    劇痛如潮水般湧來。楊凡眼前一黑，再睜眼時已不在山穀。
    他站在一片混沌中，遠處有巨大的青銅門緩緩開啟，門後是無數交織的光帶，每一根都刻滿密密麻麻的符文。
    "這是天道的本源。"無塵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它不是善惡，是秩序。
    但秩序過了頭，就是枷鎖。
    千年前我想打破這枷鎖，失敗了。"
    "為什麽是我？"楊凡摸著眉心的灼痛，那光帶裏有他的前世今生，像被風吹散的畫卷，"我隻是個重生的凡人。"
    "因為你有輪回天生術。"無塵的虛影從光帶裏走出，手裏握著柄和滅道劍一模一樣的劍，"因為你願為摯愛逆命，為摯友死戰，為天下人踏破絕境——這些，比任何天賦都珍貴。"他將劍遞來，"現在，你看到天道的漏洞了嗎？"
    楊凡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在光帶最深處，有根暗紅色的線正在蠕動，像條啃食秩序的蟲——那是剛才天空裂縫裏滲出的猩紅氣息。
    "那是邪神的殘念。"無塵的聲音沉下來，"它和天道本是一體兩麵，我當年要滅的道，不隻是天道，還有這種吞噬一切的瘋狂。
    你要做的，是找到新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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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痛突然撕裂意識。
    楊凡猛地睜眼，發現自己還站在山穀裏，羅雪正捧著他的臉哭，眼淚滴在他唇角，鹹得發苦。
    "你剛才......像被抽走了魂。"她聲音發顫，指尖輕輕碰了碰他左眼下方的黑紋，"小凡，我想起來了......前世我為你擋天劫時，你也是這樣，眼裏有光，像要燒穿九霄。"
    滅道劍在此時徹底沸騰。
    黑紋從楊凡體內竄出，化作實質的黑霧包裹住劍身，卻又在接觸到羅雪的冰晶時消融，露出底下流轉著金光的劍刃——原來那黑紋不是邪物，是被封印的滅道之力。
    "他在覺醒傳承！"白羽仙子的碎玉蓮紋徹底熄滅，她反而笑了，"無塵那老東西，終於找對人了。"
    風無痕的寂滅劍"當啷"落地。
    他盯著楊凡身上的氣勢變化，喉結動了動："這氣息......比當年的無塵更盛。"
    陸辰突然咳嗽起來。
    他後頸的烙痕又深了幾分，像被火燙的紅炭，卻笑得比哭還難看："道宮的人要坐不住了。"
    話音未落，遠處天際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眾人抬頭望去，東方的雲層被撕開一道口子，有刺目的金光從其中傾瀉而下，直貫雲霄——那是天道盟的主城道宮方向。
    "他們在回應你的覺醒。"陸辰摸出腰間的蓮花玉牌，玉牌表麵浮起密密麻麻的血紋，"這是道宮的傳訊陣，他們......在召集所有分舵。"
    羅雪的冰晶在掌心凝結成劍。
    她站到楊凡身側，眼底的藍光與滅道劍的金光交相輝映："那就讓他們來。
    小凡，這次換我站在你前麵。"
    楊凡握住她的手。
    掌心的滅道劍傳來溫熱的震顫，像在應和他的心跳。
    他望著東方翻湧的金光，嘴角揚起一絲冷硬的弧度："逃了兩世，這一次......"他低頭吻了吻羅雪發頂，"我要讓天道記住，逆命者，不可殺。"
    山風再次卷起時，天空的裂縫又擴大了幾分。
    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鍾鳴，像是某種古老預言的回響。
    柳若煙撿起風無痕的劍，小聲道："師父，我們接下來......"
    "回寂滅宗。"風無痕彎腰拾起劍，目光掃過楊凡和羅雪交握的手，突然笑了，"該把壓箱底的禁術圖譜找出來了。
    有些老東西，也該醒醒了。"
    陸辰望著道宮方向的金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後頸的烙痕。
    他摸出枚被血染紅的玉佩，輕輕一掰——裏麵是半塊碎裂的玉符，和反道盟的標誌一模一樣。
    "該去見見老朋友們了。"他低喃著，轉身走進漸濃的暮色裏，身影很快被山霧吞沒。
    白羽仙子望著他的背影，又看向楊凡手中的滅道劍，突然從袖中取出個小玉瓶拋過去："這是洗髓丹，給那丫頭的。
    記憶複蘇太猛，她魂魄受不住。"
    "謝了。"楊凡接過藥瓶，衝她點頭。
    "謝什麽。"白羽轉身整理道袍，碎玉蓮紋的位置閃過微光，"我倒要看看，當年那個說"要踏平道宮"的小娃娃，能走到哪一步。"
    她說著躍上飛舟，舟尾的青蓮紋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山穀裏漸漸隻剩下楊凡和羅雪。
    "小凡。"羅雪仰頭看他，眼裏有千年的悲歡，"我們回家吧。"
    "好。"楊凡把她抱進懷裏，滅道劍在身側輕鳴，"回我們的家。"
    遠處，道宮的金光仍在天際翻湧，像一場即將降臨的暴雨。
    而在更遙遠的地方，有座被禁術籠罩的古老宮殿裏，數盞青銅燈同時熄滅。
    "他覺醒了。"暗室裏傳來沙啞的笑聲，"很好，把所有棋子都擺出去。
    讓那小子看看......這盤棋，從來都不是他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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