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雪粒打在遺跡斷柱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楊凡站在萬劫鏡前，掌心還殘留著羅雪離去時的溫度。
    他望著她與白羽仙子俯身調整陣法的背影，喉結動了動——三天前她還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給他編草繩，如今卻要以命為引。
    "楊盟主！"
    一道清越的劍鳴劈開風雪。
    東荒劍宗宗主南宮烈踏著積雪而來，玄色大氅翻卷如浪，腰間九柄飛劍嗡鳴震顫。
    他在離楊凡三步外站定，左手按上劍柄，指節因用力泛白："我東荒劍宗三百弟子，願為逆道盟先鋒！"
    話音未落，人群中傳來抽氣聲。
    有人認出那是當年在蒼梧山以一人一劍硬抗天道盟十八長老的劍修，此刻他眼角的刀疤還沾著未化的雪水，卻比任何誓言都灼人。
    楊凡望著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反道盟總壇，南宮烈也是這樣，帶著斷劍闖進來："聽說你們要反天道？
    算我一個。"如今他鬢角添了霜，劍穗卻還是當年那抹血紅色。
    "南宮兄。"楊凡伸手虛扶，掌心觸到他大氅下的甲片——是新打的，邊緣還帶著毛刺，"有你這把劍在，逆道盟的刀就不會鈍。"
    "丹霞穀楚瑤，代穀主獻上鎮穀玄冰髓。"
    清柔女聲從另一側傳來。
    楚瑤提著青玉藥簍，發間的丹霞花簪在雪地裏格外醒目。
    她指尖輕彈，三枚流轉著幽藍光芒的玉瓶破空而來，落在楊凡腳邊的雪地上，"穀中所有陣旗、火雷符，隨時候命。"
    人群開始騷動。
    有散修扯著嗓子喊："就憑這些，真能撼動道天？" "當年反道盟多風光，還不是說滅就滅？"
    楊凡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滅道劍的輪回紋。
    蘇靈兒最後那句"總會有人接著走下去"突然在耳邊炸響，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抬頭時，眼角餘光瞥見雪霧中一道身影——是風無痕，正倚著半截石牆，手中的酒葫蘆泛著青銅冷光。
    "諸位想看的，是這個吧？"風無痕甩了甩酒葫蘆，積雪簌簌落下。
    他抬手間，一卷泛黃的絹帛在風雪中展開，上麵的朱砂符文如活物般遊走，"《輪回殘卷》，記載著天道最不願人知的秘密——所謂天命，不過是道天用輪回之力編織的牢籠。"
    喧嘩聲戛然而止。
    有老修者踉蹌著湊近，瞳孔因震驚收縮成針尖："這紋路...是上古逆天道人的手書！" "原來道天怕的不是我們，是怕有人看穿他偷天換日的把戲！"
    羅雪突然按住楊凡的手腕。
    她的指尖涼得驚人，卻帶著某種奇異的震顫："空間波動不對。"她仰頭望向陰雲，睫毛上凝著冰晶，"有人在剝繭抽絲地探我們的陣眼。"
    楊凡的後背瞬間繃直。
    他想起三天前在冰原邊緣發現的天道盟追蹤符，此刻所有頭緒突然串成線——道天不會坐視逆道盟成型，他們要在結盟儀式最關鍵時，斬下這顆"逆骨"。
    "按原計劃。"他低聲說，掌心覆上羅雪手背，將一縷溫熱渡過去，"用輪回幻影引他們進來。"
    羅雪點頭。
    她指尖輕點萬劫鏡，鏡中溢出的銀光突然扭曲成無數重影——遺跡的斷柱、人群的身影、甚至連空中的雪粒，都在刹那間分裂成三四個重疊的虛像。
    "殺！"
    喊殺聲從東北方炸開。
    二十餘道身影破雪而來，為首者腰間掛著天道盟的玄鐵令，臉上的鬼麵紋在雪光下泛著青灰。
    他們揮著淬毒的短刃，直朝萬劫鏡所在的核心區域撲來。
    "夜兄。"楊凡側頭。
    夜無塵的鐵劍已出鞘。
    他站在陰影裏，渾身氣息卻比雪刃更冷。
    當第一個敵人踏入幻影與真實的交界處時，他動了——鐵劍劃出半弧，寒光所過之處，三個鬼麵人的脖頸同時綻開血花。
    他們甚至沒來得及發出慘叫，便直挺挺栽進雪堆。
    剩下的敵人頓住腳步。
    為首者的鬼麵裂開一道縫，露出底下扭曲的臉："你們...早有埋伏？"
    "天道盟的狗，也配談"埋伏"？"南宮烈的九柄飛劍同時出鞘，劍氣裹著雪粒形成漩渦，"當年你們血洗我劍宗山門時，可曾給過老弱婦孺半分餘地？"
    劍鳴與慘叫交織，不過半柱香時間，雪地便被染成暗褐。
    楊凡望著最後一個敵人斷氣，突然聞到一縷熟悉的沉水香——來自陰影中的角落。
    "楊盟主。"
    陸辰從斷牆後走出。
    他穿著天道盟長老的玄色錦袍，腰間的玉牌卻裂成兩半，"道天七日後啟"歸墟大祭"，要抹掉所有反抗者的時間線。"他從懷中摸出一封染血的信箋，"這是祭典的陣圖，還有...進入天道秘境的方法。"
    夜無塵的鐵劍"當啷"磕在地麵。
    他眯起眼，目光像兩把淬毒的刀："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兒？
    上回你帶著天道盟殺進反道盟總壇時，可沒說過這些。"
    陸辰的喉結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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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手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疤痕——是滅盟之戰時，蘇靈兒刺的那一劍，"我娘被道天做成了活祭品，我妻子...被他們抽了三魂七魄煉魂燈。"他的聲音發顫，"我在天道盟當狗的這三年，每天都在等這一天。"
    楊凡盯著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有仇恨，有悔意，還有一絲近乎瘋狂的決絕——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他伸手接過信箋，指尖觸到上麵的血漬，還帶著餘溫："你還有一次機會。"
    "我護送。"夜無塵突然插話。
    他踢開腳邊的斷劍，"去秘境的路上，若有半分差池..."他沒說完，鐵劍卻已指向陸辰的咽喉。
    隊伍在黎明前出發。
    雪停了，天空像被潑了層墨。
    夜無塵故意繞進一處布滿裂痕的山坳，他踢了踢地上的古老封印，轉頭對陸辰笑："聽說這裏困著頭萬年妖王，你說...咱們要不要打個招呼？"
    地動山搖。
    岩石崩裂處，一頭遍體鱗甲的巨蟒探出頭，腥風卷得人睜不開眼。
    陸辰的臉色瞬間慘白，但他沒有退，反而迎著蟒吻衝上去。
    他咬破指尖，在虛空劃出金色咒文，鮮血濺在蟒首的逆鱗上，發出刺啦的灼燒聲。
    "走！"他吼道，左臂在蟒尾的抽擊下發出清脆的斷裂聲，"我撐不住多久！"
    夜無塵的鐵劍終於入鞘。
    他彎腰背起楊凡，頭也不回地往山外衝，隻留下一句低不可聞的"算你過關"。
    熟悉的聲音讓楊凡的腳步頓住。
    他轉身望去——雪地裏，沈墨穿著當年反道盟的玄甲，甲片上的裂痕還帶著舊血，身後跟著二十多個同樣裝束的戰士。
    他們的臉被風雪刻得粗糙，眼中卻燃著和十年前一樣的火。
    "我們在極北冰原躲了三年。"沈墨用力抹了把臉，雪水混著淚滴在甲胄上，"每天都在磨劍，等這一天。"
    楊凡望著他們。
    滅盟那晚的火光突然在眼前閃過，蘇靈兒的血、宇明的斷劍、陳雨薇最後那抹笑...此刻卻都被沈墨甲胄上反道盟的圖騰蓋住了。
    他抽出滅道劍，輪回紋在雪光中流轉如星河："逆道之路，從此刻開始。"
    隊伍繼續前行。
    當他們轉過最後一道山梁時，天際的陰雲突然劇烈翻湧。
    原本漆黑的天幕上，浮現出一個巨大的漩渦，中心隱約可見金色符文閃爍——那是天道秘境的入口，正以某種詭異的節奏收縮、膨脹，像在呼吸。
    楊凡握緊滅道劍。
    劍身上的輪回紋突然灼痛，仿佛在提醒他：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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