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抬手壓下滿帳怒濤，望著妙樂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夜風卷著狼嚎掠過部落，祭壇上的龜甲突然裂開蛛網紋路。
    “諸位不必憂慮，妙樂此番來訪正合我意。”周易將茶盞輕輕擱在案幾上，指節有節奏地叩擊著檀木紋路，“若謀劃得當，妖族之禍或可迎刃而解。”
    燧皇看著年輕帝君眼底閃動的精光，突然想起當年他僅憑三寸不爛之舌說退十萬水族的往事。
    這位看似溫潤的人皇，骨子裏分明是頭算計人心的狐狸。
    “帝君真要開放全境任其傳道？”有巢氏忍不住追問，手中編織的藤甲發出細碎摩擦聲。
    周易忽然起身推開軒窗，洪荒長風裹脅著鬆濤湧入議事殿：“非但要允他傳道，更要舉族相迎。命各部長老率青年才俊齊聚火雲洞，讓那妙樂法師好生感受人族誠意。”
    “這若妖族趁機來襲？”緇衣氏撚著衣角若有所思。
    “問得好！”周易猛地轉身，玄色袞服在風中獵獵作響，“試想聖人高足開壇講經之際，若是被妖族驚擾了法場……”話音未落，四位長老已然會心而笑。
    燧皇拍案叫絕：“屆時妙樂騎虎難下，太清聖人豈能坐視？妙哉，隻是那妙樂若識破此計。”
    “本君早已明言妖族動向。”周易負手立於星圖之下，目光穿透層層雲霧望向三十三天外：
    “他既自負聖人門徒，我等便為他搭足戲台。傳令各部張燈結彩，本君要讓人教法脈在我族土地開得絢爛至極。”
    待眾人領命退去，周易獨坐觀星台。
    夜風中飄來若有若無的丹香，令他想起太清聖人化身老者來訪時的情景。
    那卷《遮天帝法》終究還是引起了聖人的忌憚，此番傳道究竟是示好還是試探？妙樂腰間若隱若現的太極符印，在月光下泛著冷冽清輝。
    妙樂大法師欲在人族立道統之事，周易自是不置可否。
    不過此事倒也無須掛懷，畢竟如今的人族早已今非昔比。
    在研習過遮天帝法這等無上秘典之後，尋常修行法門又如何能讓族人側目？
    即便玄門正宗傳承擺在眼前，也難以動搖人族修士的道心根基。
    當妙樂大法師踏出祖地巡視四方時，這位太清首徒的瞳孔中漸次泛起驚瀾。
    記憶中的洪荒人族仍停留在篳路藍縷的時代：衣難蔽體的獵戶，饑腸轆轆的耕者，在猛獸環伺中苟活的部落。
    而今眼前卻是織錦為裳，瓊樓玉宇，就連田間老農也麵色紅潤，更遑論往來修士周身流轉的玄妙道韻。
    最令其震撼的莫過於人族修行者的數量。遙想當年，太清聖人布道時，能築就道基者不過寥寥。
    如今卻是仙光盈野，金丹修士穿梭市集如過江之鯽，更有數道衝霄氣機昭示著大羅境強者的存在。
    妙樂暗自心驚，這哪裏還是當年需要聖人庇護的孱弱族群？
    尤其當他行至演武場，目睹稚童演練的拳法中竟暗合星辰軌跡；經過學宮時，聽聞凡人夫子講授的《道藏注疏》深得玄門三昧。
    這些細節如春雷般在妙樂識海中炸響，令他不得不重新審視傳道計劃，若仍按師尊舊時方略，隻怕要貽笑大方。
    周易立於雲巔俯瞰這一切，嘴角泛起淡然笑意。他早料到妙樂必將經曆這番認知顛覆，故而任其觀覽人族真實麵貌。
    畢竟在遮天帝法孕育的文明火種前，任何聖人道統都需放下身段，方能在人族心田中尋得紮根之地。
    太清聖人對人族布道後，這個原本孱弱的族群終於誕生了部分可堪一戰的強者，不過整體數量仍顯稀少。
    妙樂大法師遊曆人族聚居地時，忽然察覺到幾股渾厚的金仙氣息，這個發現令他心神劇震。
    要知道在整個洪荒世界，金仙修為已足以開宗立派稱雄一方。
    道人掐指推演記憶，分明記得師尊傳法時人族連一位金仙都未誕生。
    本以為燧皇四位大羅金仙已是部族巔峰戰力，不料短短數百年光景，中堅力量竟已壯大至此。
    正當他暗自心驚時，遠處衝天而起的磅礴能量波動再度引發了他的注意。
    循著靈識指引來到山坳深處，眼前景象更令妙樂瞳孔微縮。
    但見數萬精兵列陣如林，兵戈寒芒連成銀色浪潮，每個戰士周身環繞的煞氣竟在軍陣上空凝成血色玄鳥虛影。這般軍容威勢，縱使上古巫妖大戰時的精銳也不過如此。
    “來者止步！”破空聲驟響，覆麵玄甲的守將橫戟攔路。
    雖隻是尋常士卒裝扮，其太乙玄仙境的修為卻令妙樂暗自咋舌，這等放在三教都可任內門弟子的修為，在此竟僅是普通衛兵？
    道人拂塵輕揚道明身份，怎料守將聞言毫無波動，玄鐵麵甲下傳出金石之音：“此乃長林軍禁地，三息不退者斬！”話音未落，軍陣中驟然升起十二道大羅境威壓，顯然暗中早有絕世強者鎖定此處。
    妙樂驚覺手中太清玉符竟無法引動天地靈氣，這才注意到整個軍營都被某種神秘法則籠罩。
    麵對步步緊逼的森然軍陣，他終是選擇了退避，人族，似乎已悄然孕育出超乎諸聖預料的底蘊。
    “若我今日非進不可呢？”妙樂大法師話音未落，周身氣勁驟然迸發，宛若山傾海嘯般壓向持戈守衛。
    大羅金仙的威能展露無遺，整片空間都在震顫嗡鳴。
    青銅戰甲下的身軀微微顫抖，年輕戰士指節攥得發白。
    太乙玄仙境的修為在這等威壓下如同風中殘燭，玄鐵戰靴已深深陷入地麵三寸。
    令人驚異的是他手中長戈始終穩如磐石，鋒刃直指強敵咽喉：“軍令如山。”
    嘶啞的喉音裹脅著鐵鏽血氣，瞳孔裏燃燒著決絕的火焰。
    妙樂瞳孔微縮，眼前這具明明在威壓下骨骼作響的軀體，竟迸發出令他道心微顫的殺伐之氣。
    就在此時，天際傳來清朗長笑：“妙樂道兄怎有雅興來我軍陣演練場？”
    有巢氏踏雲而至，玄黃綬帶在身後獵獵作響。
    “原是有巢道友。”妙樂收攏氣息，青玉拂塵輕掃衣襟：“不過是想見識人族新貌，倒與這位小將軍生了些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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