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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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一月的揚市,寒風呼嘯,天空飄起小雨。
天空是灰色的,濕冷的寒氣鑽進骨頭縫裏,路上連行人都看不到幾個,偶爾走過的身影也裹緊了衣服。
洪星大樓,氣氛比外麵的天更凝重。
今天下午項越就要帶人重返江城。
臨行前,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須完成。
刑勇,剛從裏麵出來就被兄弟們抓著連軸轉,還沒來得及去祭拜刻在心裏的名字。
林嘉,這個名字在洪星有著特殊的分量。
她曾是唐宮的人,卻因對光明的向往和對刑勇真摯的情愫,最終在刑勇為項越取得唐宮罪證的時候,用命護住了刑勇,護住了證據。
她的犧牲,不該被忘記。
早上八點半,數十輛黑色的商務車組成了長龍,兄弟們默默上車,車隊駛向揚市烈士陵園。
沒要太久,車隊在揚市陵園門口停下。
陵園門口,兄弟們肅立,清一色的黑色毛呢長大衣,鋥亮的皮鞋,每人手裏握著把黑傘。
所有人背挺的筆直,麵容肅穆,就連平時最愛胡鬧的連虎,此時都板著臉,跟在項越後麵。
秦峰和瞿晴也在其中,穿著項越給他們買的新衣。
秦峰看著陣仗,心裏直打鼓。
這是又要去哪?這麽大陣勢?
瞿晴下意識靠緊秦峰,小聲問:“阿峰,要去做什麽呀?”
“不知道,跟著越哥走就是了。”秦峰低聲回答,心裏也是疑惑。
“出發。”項越下令,率先轉身,撐著黑傘,邁入雨幕。
身後,上百把黑傘同時撐開,匯成一片移動的黑色穹頂,沉默有序地跟在項越身後,朝著烈士陵園的方向走。
陵園門口的傳達室,守墓的老張頭捧著搪瓷缸子暖手。
今天下雨,天氣還冷,應該不會有人來祭拜,倒是可以休息休息。
拿香煙的功夫,餘光好像看到天黑了?不可能啊,還是上午。
他轉頭向窗外看,嚇得差點把缸子摔了!
“我的個乖乖......”
隻見一片黑壓壓的人影,撐著黑壓壓的傘,如同烏雲壓境穿過陵園大門,沿著石板路,朝著深處走去。
老張頭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
他在揚市陵園守了二十多年,見過各種來祭奠的人,有領導視察,部隊悼念,也見過家屬來哭墳,可還從沒見過這種陣仗!
統一的著裝,肅殺的氣場,走路都帶風的壓迫感。
這不是電影裏黑幫大佬出殯的場麵嗎?
老大爺納悶了。
他守的是莊嚴肅穆的烈士陵園,安眠的都是為國為民犧牲的英雄!
這些壞份子,來這裏幹什麽?
難道外邊世道變了?黑社會整上愛國教育了?不待在堂口裏拜關公,改到烈士陵園拜烈士。
老張頭縮了縮脖子,滿腦子都是問號,又不敢上去問,隻能躲在窗後偷偷張望。
秦峰和瞿晴走在隊伍中,心裏疑惑不比老張頭少。
他們看著一座座墓碑,更覺得他們這幫人和周圍的場景格格不入。
越哥帶這麽多兄弟,冒雨來烈士陵園?哭錯墳了吧?
陵園裏,鬆柏青翠,雨水順著墓碑的紋路滑落,像一行行無聲的眼淚。
隊伍在陵園深處的一塊新墓碑前停了下來。
墓碑上沒有照片,隻刻著簡單的名字和身份:林嘉(警方線人)。
下麵還有一行小字:因協助警方搗毀重大犯罪集團,英勇犧牲,特追授烈士稱號。
秦峰看到這行字,瞳孔一縮。
沒記錯的話,刑勇在庭審的時候,身份也是線人。
所有人收起傘,任憑雨水打在臉上、身上,沒有人動一下。
項越上前,將一束潔白的菊花,放在墓碑前。
他沉默了一會,然後深深地鞠了一躬。
身後上百名兄弟,動作整齊劃一,無聲跟著鞠躬。
隨後,項越退到一旁。
刑勇從隊伍裏走出來。
這個在課堂上能把犯罪經驗講得眉飛色舞的硬漢,現在像個迷茫的孩子。
他一步步走到墓碑前,高大的身軀在細雨中顫抖。
他伸出手,指尖顫抖著,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墓碑上冰冷的名字,仿佛想透過石頭,去觸碰記憶裏溫暖的靈魂。
“嘉嘉,”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剛開口就哽咽住了。
“我出來了,你不要擔心。”
眼淚混著雨水,從剛毅的臉龐滾落。
“你放心,我會聽越哥的話,好好做人。”
“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去救那些在黑暗的人,然後帶你去看世界,看你說過的大海、雪山、沙漠,帶你去吃你沒吃過的東西,我全都記著呢。”
他像個孩子一樣,絮絮叨叨的說著,隻有無盡的思念和痛楚。
說著說著,刑勇小心翼翼的從大衣內兜掏出個掉漆的奧利奧鐵盒
顫抖著打開鐵盒,盒子裏,靜靜地躺著幾樣東西。
已經有些褪色的發卡,用錫紙包著變形的巧克力,還有一個空了的藥盒。
這些,都是刑勇這個窮小子能送給林嘉、為數不多的禮物。
這個傻姑娘,把這些東西連同她的感情,悄悄藏在她小小的世界裏,視若珍寶。
刑勇看著盒子裏的小物件,眼淚洶湧而出。
拿起發卡,緊緊攥在手心,仿佛還能感受到林嘉戴上它時羞澀的笑容。
他把臉貼在墓碑上,肩膀劇烈聳動,壓抑的哭聲格外悲慟。
聽著邊上鞏沙的解釋,瞿晴眼圈一下就紅了,悄悄別過頭去。
秦峰的心,也被狠狠觸動。
他看著這個鐵打的漢子,此時脆弱的像個孩子,心中酸澀不已。
項越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刑勇,沒有催促,也沒有勸慰。
雨水打濕肩頭,過了許久,他才輕輕歎了口氣,對著身後的兄弟們揮手,
“讓他一個人,多陪陪林嘉吧,我們先回去。”
他低聲說道,然後帶著眾人,轉身離開,把整個世界,都留給了刑勇和林嘉。
兄弟們無聲跟上,黑色的隊伍再次移動,如同來時一樣隻是每個人的腳步,似乎都輕了幾分。
秦峰拉著瞿晴,跟在隊伍最後。
回頭看了一眼,風雨中,刑勇跪在林嘉墓前,孤單而悲傷。
瞿晴早已淚流滿麵,緊緊抓著秦峰的手。
突然想到一句話,風過年年,時光推著人往前走,總有個角落,停在她離開的那天,再沒動過。
原來鐵血硬漢的心裏,也藏著一段痛徹心扉的往事。
這個叫林嘉的女孩,用生命在刑勇心上刻下的疼,永遠不會被時間修複。
項越帶著人走到陵園門口,迎麵走來一位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人。
老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軍裝,撐著破舊的傘,手裏拿著一小瓶白酒。顯然也是來祭拜的。
就是不知道是來看親人還是戰友。
老人看到項越等人,眼中閃過驚疑和警惕,下意識往旁邊讓了讓。
項越對老人頷首致意,腳步未停,帶著隊伍走出陵園大門。
陵園深處,風雨依舊。
刑勇在林嘉的墓前跪了很久很久,似乎要把積攢在心底的話都傾訴完。
直到雙腿麻木,他才艱難起身。
小心翼翼的把奧利奧鐵盒蓋好,放進大衣最貼近心口的位置。
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墓碑:“嘉嘉,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就在這時,旁邊的小路上,頭發花白的老人也準備走,他看著刑勇紅腫的眼睛,輕聲問道:“小夥子,來看戰友啊?”
刑勇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溫柔的笑。
“不是。”
他看著墓碑,認真道,
“我來看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