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最為淺顯的道理，恐怕就是攝政王對他萬俟卨青眼有加，覺得他是個人才，是要大力培養的。
    乃至於那件事情之後，真有不少小官小吏想著法兒巴結萬俟卨，甚至於有膽子大的開始私下裏喚他“侯爺”了。
    這隻是最粗淺的一層。
    更深一層的道理，便是攝政王想要培養自己的私兵。或者說的簡單直白一些，需要有人來替他幹一些髒活兒！！！
    世人皆知，攝政王愛惜羽毛，或者說沽名釣譽也完全沒問題。
    暗地裏囚禁皇家女眷，更是一口氣娶了九位公主，但是表麵上總要裝作一番冠冕堂皇之態。
    但是怎麽說呢，其人的功績是實實在在擺在那裏的，表麵文章做的漂亮。暗地裏的那些男人都懂的心思，也隻是無傷大雅，無關大局。
    他需要培養一位佞臣，替他幹髒活兒！而這個毛病，古往今來但凡是坐上那個位置的總要有的。
    千萬不要以為皇帝都討厭奸臣，恰恰相反，每一位皇帝都喜歡奸臣，甚至於都需要奸臣！
    因為人都是有私心的！而私心和公心是天然對立的！！
    自古以來，官僚團體和皇帝都是天然對立的！所謂“上下一日百戰”。當皇帝的私心與朝臣的公心有了衝突，就需要佞臣登場了。
    這倒也讓人無話可說，哪個朝臣一旦掌權了不想培植一些自己的黨羽？更何況是皇帝？總不能想幹點兒壞事，手底下都沒使喚的人吧？？
    你就算再有能力，上麵的人不用你，你也是無可奈何！
    如何能夠“簡在帝心”，幾乎是每一位朝臣的必修課。
    當然，也有真正的純臣、直臣，以自身的能力和功績大放異彩。但是這種人一方麵很少，另一方麵，很多時候也沒那個機會，根本登不上去。
    所以從這方麵上來說，攝政王那句話，對於萬俟卨來說就是一個明顯的信號了：我看你是個人才，願不願意來替我幹些髒活兒？做個佞臣？
    可惜的是當初禦史中丞陳東陳少陽沒給萬俟卨表態的機會，就直接當麵攔住了攝政王。
    陳東毫無疑問是個直臣，這沒什麽好說的。這種人才能是有的，但是遇到一個小心眼的皇帝，基本上下場都不怎麽好。
    因為他會逼著皇帝收斂自己的私心，一心為公。
    而那天之後，禦史台權柄愈發貴重，攝政王更是當眾表態要為禦史中丞也打造一座龍頭寶座，以鑄大宋七相之位。
    至少表明攝政王是個聽勸的，而且依舊愛惜羽毛。
    而這一點，卻延伸出了第三層意思，而且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意思：
    第一就是攝政王的確是公心為重，恐怕隻是隨便起了個念頭，隨口一問。被陳東攔住了，也就不放在心裏了。
    他本身也沒什麽權力之心，就知道帶著一群女人鬼混，朝堂上的事情更是基本不做理會，天天不知道到哪裏亂竄，朝政完全都是相公們在做處置。
    而第二個意思嘛，就是攝政王其實還是有私心的，還是需要佞臣的。隻是不好在表麵上說出口罷了。
    要佞臣做什麽？去幹一些髒活兒！去把他討厭的，但是不方便明裏殺那些人給弄死！
    那麽問題來了，攝政王想弄死，但是不方便堂皇斬殺的那些人是誰呢？
    這個問題萬俟卨甚至於不敢想，不敢深入的想，卻又不得不想！
    乃至於萬俟卨這種聰明人甚至於隱隱間感應到了更深層次的第四層意思：
    會不會這是攝政王設的一個局，專門讓他萬俟卨跳進去呢？真要是讓他去做什麽大不韙的事兒，以後也好有理由把他萬俟卨給一並處置了！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古往今來，不外如是！！
    此時此刻，當著王氏這正麵一問，萬俟卨心中念頭百轉，卻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攝政王真是對他青眼有加？還是要讓他做個“簡在帝心”的佞臣，亦或者是布下了一個陷阱等著他自己主動跳進去？？
    不敢想！卻又不敢不想！
    沉默良久之後，萬俟卨歎了一口氣：“實不相瞞，攝政王心思諱莫如深，我也委實不敢多想。”
    “還是要想的。”王氏依舊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官人本非池中之物，要是不多想想，難不成一輩子要窩在鴻臚寺裏當個六品郎中？”
    這一句話，恰如晴天霹靂狠狠劈在心頭，乃至於讓萬俟卨身影一震，茅塞頓開！
    就是這個道理，就是這個道理！！
    不管攝政王站在第幾層，有著什麽意思但是對於他萬俟卨而言，這卻是一個機會，一個一旦溜走很可能就永遠都把握不住的機會了！
    他萬俟卨自問自己的才能不輸給任何人，現在缺的就是個機會！
    不然怎麽辦，真的要一輩子當個六品有司郎中？？
    這是他絕對無法忍受的！作為曾經在偽楚朝廷裏站在權力巔峰的萬俟卨來說，他寧願轟轟烈烈的死，也不願意蠅營狗苟過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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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則五鼎烹！
    真到了必要之時，他是能豁的出去的。
    念及此處，萬俟卨反而坦蕩起來：“夫人若有什麽門路，盡管來言。”
    王氏見他似乎解開了什麽心結，麵色上笑意更甚：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的門路，不過是做了那麽多年的生意，認識了一些人，在燕雲那裏，好歹有些人脈可以做些事情罷了……”
    ……
    ……
    宋金國戰再啟，或者說自從靖康年月以來，兩個萬裏大國之間的征戰其實從未停止。
    而這場勢必要決定整個中土格局的戰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於普通民眾的影響並沒有那麽大。
    至少對於大宋境內的許多百姓來說，得益於朝廷這幾年連續不斷的動作，戰爭已經開始變得很遙遠。
    隻有年初的時候，前線的士卒大規模輪換回鄉，朝廷的邸報每日都有官吏在宣讀，能征善戰的老卒會有專門的官員送來牌匾和勳章，才能讓人感受到濃烈的戰爭氣氛。
    而隨著那些士卒們開始重新進入前線，江湖遊俠們卷著那些民間幫派也做起了民夫和輔兵，便是連街上的潑皮閑漢都少了許多。
    很多閑漢都找了正經的事情來做，再也不敢像豐亨豫大的時候那樣光著膀子露出滿身的紋身耀武揚威了。
    一旦那樣幹，搞不好就會被某個正義感爆棚的少俠或者吏員給裹到北邊去幹苦力。
    大宋朝不養閑人！現在正打仗呢，前線的民夫要多少都不嫌多！
    前線戰場局勢一天比一天嚴肅，後方民間卻也真正的安穩下來。官府、民相、明教諸多勢力齊心發力，到底還是讓普通的百姓日子過得好了起來。
    就在這樣的整體背景下，光州偏北方的樂家鎮裏，已經出了名的柳家酒肆中，一臉方正的柳大忙活完了之後，便走入內宅。
    獨臂拿著一張小孩塗鴉般的紙張，來到抱著孩子喂奶的柔娘子跟前問道：
    “娘子，這上麵畫的是什麽意思？”
    柔娘子嫁給柳大正好一年，月前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算是穩固了地位，如今剛出了月子，心情正好。見到那張灰黃色的紙張，卻是愣了一下。
    那紙上用炭筆畫了一幅歪歪扭扭的圖，一個火柴小人兒騎著一個火柴鳥，身旁跟著另外兩個火柴鳥，正在向著一個有著豁口的小山那裏飛。
    山後竟然還有一個渾身發光的火柴人，身上背著幾根非常抽象的線條，像是什麽兵器一樣。
    這幅畫麵看起來完全是小孩子隨手塗鴉而來，但是柔娘子看了一眼，臉色頓時一變：
    “遭了，慧娘真的跑去找她爹了！！這個死丫頭……真是太胡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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