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駭人之物？那老頭你可能要失望了，你不過煲了一鍋魔人可能會垂涎的大補肉湯。”
    但陳澄立馬開口，他否定了老頭盧卡對嗡嗡作響的坩堝內孕育之物的想法。
    當他知道老頭盧卡用一位不知名的人類骨髓與腦髓來做煉金素材，以及剛才在大廳中就嗅到的從這間煉金室逸出的氣味時，他便大概猜出了這個性格乖僻的伊普賽老頭正在做什麽。
    “盧卡·伊斯利安，你是在嚐試舊千年煉金術嗎？”
    陳澄一邊走近老頭盧卡，一邊直呼他的全名，向他發出一道直擊其靈魂的質問。
    陳澄在離這口製作工藝古老的坩堝僅半米之遙的位置停下，他雙手重新插進兜裏，但用雙眼仔細觀摩這隻坩堝上那歲月流逝留下的磨損痕跡，靜靜感受著它受烈火炙烤發出的微微顫動。
    遭到陳澄直戳靈魂深處的否定與質問，老頭盧卡在陳澄靠近他時臉上癡迷的笑容瞬間呆滯住了。
    “乳臭未幹的小子，你憑什麽否定我即將完成的傑作？你又懂什麽煉金術？”
    他在愣神了片刻後再次性情大變，用連續的反問方式對著陳澄破口大罵起來：
    “嗤！舊千年煉金術，這是多麽愚昧的說法啊！
    在煉金奇點時代，那群可惡的煉金界上層將真正的原初煉金術掩藏起來，使原初的煉金術斷絕傳承與研究，還為其封上舊千年的腐朽之名蒙蔽後人的煉金視野，真是卑鄙！”
    隨著老頭盧卡強烈的情緒波動，整間煉金室牆麵上那些由某種膠質材料塑造出的白色符號回路也產生了共鳴，其中散發的能量波動也不再隱晦，而是迸發出一股同樣劇烈的能量顫動。
    “先生，你又幹什麽了。”
    擁有【灰色真相】的小杜拉靈覺敏銳，身處這股能量顫動的中心令她產生想要嘔吐的不適感，她也趕緊走到陳澄身邊，緊張地向他輕聲呢喃道。
    但陳澄卻似乎如一個對超凡能量遲鈍的平庸之人，他對受老頭盧卡情緒牽動的煉金室異變沒有反應，思緒依舊沉溺在觀察眼前這隻古老坩堝之事上。
    至於老頭盧卡聲音愈加癲狂的質問，陳澄聽到了，但他沒有著急反駁，而是靜靜地佇立在嗡嗡作響的坩堝前。
    對於舊千年煉金術，小杜拉在如今覺醒的前世灰眼女仆記憶碎片中能搜索到隻言片語的信息。
    曾經，她跟隨在一位複蘇的魔女大人身邊時，那位魔女大人就談及舊千年煉金術或許能加快魔女飾品的完成進度，但舊千年煉金術同時也是一把雙刃劍，牽扯到了魔女晉升儀式中某些危險的禁忌。
    稍有不慎，舊千年煉金術在魔女飾品的應用可能就會使晉升儀式的結果出現極大的偏差。
    小杜拉知道，這顯然不是魔女大人們想要的結果。
    她在想：魔女大人碧絲卡來到曼卡街的目的也是煉製第一樣魔女飾品，她或許也會有同樣的難題麵對，屆時她會怎麽做呢，並且舊千年煉金術牽扯出的魔女晉升儀式中的危險禁忌又是什麽。
    “結束了。”
    念及於此，陳澄豁然開朗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小杜拉的思緒。
    隻見陳澄話音剛落，他麵前那隻古老的坩堝也停下了顫動與作響。
    而在一旁，這間煉金室的主人老頭盧卡也從癲狂的姿態中恢複平常，他的目光與注意力在這一刻也聚集到了眼前這口頂部用蓋子封合緊密的古老坩堝。
    “喏，老頭，你現在打開坩堝蓋子，我們一起來看看，到底是創造出了不起的煉金傑作，還是一鍋人肉濃湯？”
    陳澄先是後退一步，為老頭盧卡騰出行動空間，然後向他催促道。
    老頭盧卡沒有用言語而是用行動回應了陳澄的話，他麵色凝重地抬起一隻枯槁得布滿皺巴斑紋的手，伸向了眼前這隻坩堝頂部的蓋子。
    隨著老頭盧卡抬手的動作，整間煉金室牆麵白色膠質構成的符號回路再次產生劇烈的能量波動。
    屏息之間，老頭盧卡伸向古老坩堝的那隻枯槁之手奇異地在虛空之中纏繞上無數漆黑的絲線，這些絲線緊緊地貼近並縛住他探出之手的幹癟肌膚。
    於是，在陳澄與小杜拉的注視下，老頭盧卡那隻原本枯槁的手在這些漆黑絲線的保護下，竟然輕而易舉地拔出了受烈火炙烤的坩堝蓋子。
    而隨著坩堝蓋子的掀開，坩堝內孕育之物也開始飄逸出一股淡白色的霧氣，讓站在坩堝邊上的眾人感受到它的餘熱。
    待坩堝開蓋逸出的霧氣漸漸消散後，陳澄也重新往前走了一步。
    “臭小子，你說得沒錯！是我失敗了。”
    而作為第一個看到坩堝內部的人，老頭盧卡的臉上已經失去了剛才癲狂與癡迷的神態，隻剩下失望與低落的黯色。
    他目光呆滯地低著頭，其粗獷的聲音中透露出了一股強烈的不甘：
    “為什麽！明明計算得那麽完美，前置條件與預處理都準備如此充分，可為什麽最後還是失敗了?”
    陳澄來到坩堝麵前，他用手驅散坩堝頂部敞口遮擋了他視野的霧氣，然後也認真地望向了坩堝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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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的視野裏，確如他之前所言，這是一鍋還浮著些許白沫的肉湯，隱約還能看到尚未完全分解的肉團搖曳在依舊沸騰的湯汁中。
    但經過更加仔細的觀察後，陳澄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詫異的表情。
    他稍微展開了一下所羅門王視野，透過表麵的肉湯看到了坩堝底部的事物，看到鍋底竟然出現一團猩紅與深藍兩種純色液體既互相排斥又彼此相融的斑駁景象。
    它們沒有溶於表麵浮起白沫的湯汁，而是平穩地沉積在鍋底，盡管有外部烈火向底部傳遞的熱量，但沒有一點往上漂浮的跡象。
    “你看到了什麽？”
    情緒失落的老頭盧卡很快也注意到陳澄被這鍋表麵失敗的肉湯吸引的神情，他知道這個青年很不一般，於是又重新端起好奇心，向他發問。
    “老頭，我看到鍋底產生了初顯雛形的靈魂類魔藥。”
    陳澄沒有徹底陷入對這隻坩堝底部奇異景象癡迷的狀態，他眨了眨眼便恢複了常態，然後轉過頭如實地與老頭盧卡分享自己的所見。
    “鍋底？靈魂類魔藥？你說的是真的嗎？”
    老頭盧卡的思緒被陳澄用平靜語氣敘說的言語內容從低落的穀底吊到了興奮的高空，他用急促的語氣不可置信地向陳澄連連質問道。
    “老頭，我說的也隻是僅僅具有雛形的不穩定靈魂魔藥，以你的能力根本無法從這隻來曆不凡的坩堝底部提取它，而且即便你提取出它，大概率也不是具有正麵功效的靈魂類魔藥。”
    很快，陳澄又向老頭盧卡潑了一盆冷水，同時他開始好奇這個伊普賽老頭做這件事的動機了，於是接著問道：
    “所以，你這麽癡迷舊千年煉金術，煉製靈魂類魔藥到底是在做什麽呢？”
    陳澄這個問題似乎牽動了老頭盧卡內心深處的某樣重要之物，使他前一刻對靈魂魔藥初成的狂熱思緒瞬間蕩滅。
    這位出身流浪民族的伊普賽老頭布滿皺紋的臉上在陳澄麵前第一次出現了嚴肅認真的神情，他沒有再遷怒陳澄的“舊千年煉金術”說法，而是聲音低沉地回答了他：
    “擺脫新千年煉金序列的認知桎梏，去追求原初的真正煉金術，僅此而已罷了。”
    在觀察完這隻古老坩堝內孕育之物後，陳澄再次後退一步，他與老頭盧卡拉開距離後，便將插在兜裏的雙手拿出，環抱在胸前，饒有興趣地與這位伊普賽老頭展開了交流：
    “那你對舊千年煉金術又了解多少？”
    “舊千年煉金術嗎？我作為一個擁有伊普賽血統的煉金術士，流浪與搭篷馬車可以說概括了我的前半生，所以我對煉金術的認知與學習並不是正統完整的。”
    老頭盧卡將自己的思緒從現在拉回了過去，他繼續緩緩沉思道：
    “我在青年時期接觸了因觸犯禁忌而被煉金工會驅逐的一位二級煉金術士，他成為了我的導師，為我啟蒙並打開了煉金術的大門。
    盡管那個家夥是一個不折不扣、性格惡劣的混蛋，但我很感激從他的身上汲取到了新千年煉金術接近完整的序列法則，時至今日在魔藥與元素兩個煉金序列上也有所成就。
    但在那個混蛋彌留之際，他告訴了我他當初被驅逐的原因，是擅自研究舊千年煉金術。
    據他所說，他因窺探到原初的煉金術本貌並沉溺其中，往後便荒廢了新千年煉金術，是失去了煉金工會的術士認證才被驅逐出來。”
    說到這裏，老頭盧卡停頓了一下，仰頭看向這間煉金室的天花板，那些白色膠質構成的符文回路中流通著隱晦的能量。
    “老頭，你的意思是他被驅逐的真相並非如此簡單。”
    陳澄記得老頭盧卡開頭所說他的煉金導師是因觸犯禁忌而被驅逐，於是好奇地接上話。
    “新千年煉金術的荒廢是一方麵的原因，但那個混蛋被驅逐的真正原因是他在舊千年煉金術上的研究成果。”
    老頭盧卡向陳澄點了點頭，承認他的說法並繼續侃侃而談：
    “我便是從那一刻開始了解煉金界被唾棄、被視為糟粕的‘舊千年煉金術’。
    舊千年煉金術，是指被煉金界認為在煉金奇點時代以前那些走不通與走錯了的錯誤煉金。
    最初的煉金追求的是肉體、精神、靈魂的三位一體，簡而言之便是完美的人體煉成與神明造物，探索的是世間萬物精神與物質的本源法則。
    以現在的煉金視野來看，這無疑是一條錯誤的道路，是對創世神明權能的染指妄想。
    於是，舊千年煉金術在煉金奇點時期被大眾否定，開始慢慢消亡，最後逐漸成為學習煉金術的新人在煉金史書上看到的一行文字。”
    言及於此，老頭盧卡一轉平靜的敘述語氣，突然躁動起來，說道：
    “但我的那個混蛋導師，死前將他的舊千年煉金術研究成果留給了我，也讓我真正認識到煉金奇點時期就是一個天大的謊言！
    原初的煉金術並不是錯誤的煉金途徑，而是一條能解放生命禁區的完美序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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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研究成果告訴我，關於舊千年煉金術的輿論中被世人視為妄想的三位一體並非無法實現，關鍵就在靈魂這一位上，它就是承接肉體與精神的橋梁！
    我隻要煉製出能解放生命禁區的靈魂類魔藥，就一定能重現舊千年原初煉金術的奧秘，窺見原初的煉金光輝。”
    “哈哈哈！”
    在老頭盧卡激動地講述之時，陳澄突然不合時宜地暢笑起來，突兀的插入打斷了他的激情。
    “哼！臭小子，你在笑什麽？”
    老頭盧卡不解地問，他幹癟的麵容掛上了一張困惑的表情。
    “原初煉金術？真是好久沒聽過的名字了。”
    陳澄疑似笑癲，連他的眼角都不禁擠出了淚水。
    他好一會兒後才緩過來，臉上也重新恢複到最初那副悠然自得的平靜表情。
    陳澄微微咧起他的嘴角，頷首看向老頭盧卡，開始一本正經對他說：
    “盧卡·伊斯利安，你知道靈魂魔術嗎？”
    “靈魂魔術？一類比較罕見的魔術，也可以劃分到強化魔術類別，因為其與增幅肉體機能的強化魔術相比，它是一種利用魔素與精神力激發並放大靈魂特征的魔術。”
    老頭盧卡雖然是一名煉金術士，但他對魔術界也有一定的認知，他從自己的記憶中搜尋到關於靈魂魔術的定義，回答陳澄。
    “那隻是一些不入流的靈魂魔術，正如你所說，它們的本質其實就是強化魔術。”
    陳澄攤開手，他此刻看向老頭盧卡的眼神中透露出了對這種說法的無奈，不過他還是接著說了下去：
    “我雖然不是很清楚舊千年煉金術為什麽會在煉金奇點時代逐漸消亡，但我可以告訴一個很明確的事實。
    你口中對舊千年煉金術的定義在我看來，其本質是靈魂魔術，在人理曆史上留下過痕跡的真正的靈魂魔術。”
    陳澄為何如此篤定地說出這句話，那是因為——他繼承的所羅門之名就是萊茵曆前時期在靈魂魔術領域登峰造極的存在。
    老頭盧卡聽罷，陷入了沉思，顯然他一時接受不了陳澄的說法。
    “不可否認的是，煉金奇點時代，是一個將魔術與煉金術徹底劃分成兩派的黃金時代，因為它締造了新的公認的煉金法則，也奠定了後世煉金繁盛的新千年基礎。”
    陳澄見這位長者沉默不語，便靠近他，抬起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寬慰的語氣說道。
    “難道說我這近二十年的原初煉金研究都是失敗的道路嗎？”
    老頭盧卡很快有了反應，他輕聲呢喃道。
    “嘿！老頭，你疑似有點極端了。”
    陳澄看見他這副頹廢的模樣，忍不住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隻不過這次的力道重了幾分。
    他繼續說：
    “舊千年煉金術會被煉金界摒棄，究其根本就是因為它的理念與新千年煉金術背道而馳，而不是因為它是失敗的途徑。”
    “小子，那你說舊千年煉金術本質是古老的靈魂魔術，那有人成功地抵達這條途徑的‘根源’嗎？”
    老頭盧卡從短暫的頹廢情緒中脫離，他微微仰起頭，向眼前這個來曆不簡單的青年繼續發問。
    “過去曾有，現在沒有，未來將有。”
    聽到“根源”二字，陳澄擺出一副故弄玄虛的輕浮姿態，輕笑著回答了他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哼！和你這小子聊天真沒意思。”
    老頭盧卡看見陳澄這副模樣頓感不爽，他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過於失態了，於是趕緊結束了這個話題。
    陳澄在一旁嘿嘿地賠笑，也沒有再對這位初識沒多久的伊普賽老頭過分討問。
    接下來。
    老頭盧卡熄滅了古老坩堝底部的火堆，將這場失敗的煉金中止。
    在這個收拾過程裏，老頭盧卡回想起陳澄拜訪他店鋪的理由，於是再次打開話匣子：
    “臭小子，你們來到曼卡街是尋找什麽非凡材料嗎？
    讓我猜猜，在打聽到正在癡迷靈魂類魔藥的怪老頭子我後會登門拜訪，應該也與靈魂特征有關吧。”
    “是的，我想知道盧卡先生的收藏中是否有雷鳥桑切斯的淚石，或者有它的線索？”
    陳澄摸了摸下巴，他在回答這個問題時也收起了先前的輕浮，禮貌地用起敬稱。
    他來到此地的目的，正是碧絲卡第一件魔女飾品中關鍵的另一核心非凡材料。
    “那種生性殘暴的怪物流下的淚水結晶，具有激發靈魂潛能的非凡特性，那可是好東西呐。”
    老頭盧卡一邊收拾著古老坩堝周邊停止運轉的煉金設備，一邊嘖嘖歎道。
    “還有加速衰老的詛咒之泉，灰燼中生長的成熟期菌菇。”
    陳澄見老頭盧卡正在砸巴嘴思考著，於是索性又說起另外幾樣輔助材料。
    “一周後雷蒙伯爵例行的拍賣會上有雷鳥桑切斯的淚石和各種特征的詛咒之泉出現。”
    沒過多久，老頭盧卡便用幹淨利落的語言回答了他。
    當陳澄第一次聽到“雷蒙”之名，不禁微微眯起了眼，他一本正經地問道：
    “哦，盧卡先生怎麽保證那位伯爵先生的拍賣會上會有雷鳥桑切斯的淚石？”
    看來，他這次曼卡街之行似乎繞不過這位在曼卡街疑似權勢滔天的霧都貴族了。
    老頭盧卡轉過頭看向陳澄，他那張幹癟枯槁的臉龐上再次擠出初見時的瘮人微笑。
    隨後，他用意味深長的語氣回答了陳澄的質問：
    “為什麽？嘿嘿，因為我就一直在尋找雷鳥桑切斯的淚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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