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密室之內，趙楷為每一位被他請到這裏的老臣都賜座了，這種禮遇就連張巨鹿都有些受寵若驚。
    但是趙楷的話說得十分謙遜，他知道自己在太安城待的時間還短，所以想要很快的熟悉朝政必須要仰仗眼前的這些人。
    寒暄了一會之後，大臣們都放下了心中的戒備，而第一個直戳重點的男人就是張巨鹿了！
    這名滿頭白發的老者突兀的說了這麽一句。
    “陛下，如果大柱國那邊主動和北莽開戰，陛下怎麽看呢？”
    “對於這個，陛下你是否有擔憂呢？”
    此時的北椋有兩位大柱國，趙楷明白張巨鹿說的這一位肯定就是蘇程了！
    在趙楷的心中徐驍一直都沒有想跟北莽開戰的想法，因為他曾經遭受的那一切肯定會告訴他。
    如果跟北莽主動開戰的話，朝堂上麵肯定會有聲音說他是覬覦皇位了！
    因為北椋隻要打下北莽的話，就能跟離陽對峙了！
    而現在的離陽的水準別說是打兵強馬壯的北椋，就算是打一下西楚都花了這麽長的時間呢……
    雖然蘇程和趙楷認識的時間很長了，但是張巨鹿他們可不知道他們都經曆了什麽……
    所以張巨鹿他們覺得趙楷擔憂也是正常的。
    趙楷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兩口之後緩緩的回答道。
    “朕會有擔心，但是朕選擇相信蘇程。”
    “而且……現在跟北莽開戰，難道不是好時機嗎？”
    趙楷的話讓張巨鹿的眼睛亮了一下！拋開第一句擔心不擔心的，其實皇上的第二句話說明他對於大勢有自己準確的判斷了！
    北莽剛剛經曆了一場椋莽大戰，損失也比較慘重，更重要的是北莽失去的不僅僅是土地、城池和士兵。
    北莽最重要的是失去了他們一直以來的心氣！
    之前的十幾年時間，在北莽的心中離陽雖然人多地大但始終是待宰的羔羊。
    隻要自己能跨過北椋這道門檻，離陽就算是掛在嘴邊的肉了！
    但是蘇程的出現讓北莽不停的受挫，甚至還輸掉了椋莽大戰。
    現在的北莽不但實力上麵受損，更是心氣低落，可以說近十幾年，北莽從沒有這麽虛弱的時候！
    現在跟北莽開戰，確實是最好的時機！
    但是……趙楷的第一句話也恰恰說明，他不是一個傻子啊！他也有擔心，但是相信蘇程。
    這說明趙楷也能明白，離陽的南邊正蹲著一頭巨獸呢！
    離陽縱然是能戰勝北莽，很大概率自身也要受比較嚴重的損失，到時候南疆順勢而上說不定離陽和北莽都要被他收入囊中呢！
    但是……
    “諸位愛卿，北莽虎視我中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不除這個心頭之患，誰能說得好後麵的日子是什麽樣呢？”
    “離陽的百姓都知道，西北邊有狼呢！”
    “現在北莽勢弱，而且北莽女帝年事已高，當她離世之後，北莽很可能會陷入很長時間的動亂。”
    “直到下一個有能力執掌北莽全境的人出現，然後繼續對離陽形成威脅？”
    趙楷說話的語速越來越快了，甚至他站起來都開始手舞足蹈起來了！
    他想起了自己還沒有來到太安城時候的日子，那時候村子裏麵有一個地痞無賴，在別人看來或許沒有什麽大本事。
    但是在自己和娘的眼中，甚至在這個小村子裏人的眼中，這個人就跟惡魔一般！
    喝多了酒或者有什麽事情不順心就隨意的揍人！
    那時候的趙楷就想著自己能快點長大，到時候就保護自己的娘了！
    趙楷太知道身邊有一個巨大的威脅是什麽樣子了，百姓的日子沒有一天是不擔驚受怕的！
    “我知道，繼續熬下去北莽熬不過我，但是我後麵的皇帝又當如何呢？”
    “說不定他們到時候要麵對的就是重新恢複了元氣的北莽了！”
    “而那個時候還有徐驍嗎？還有蘇程嗎？還有北椋的鐵騎嗎？”
    趙楷一連三問，聲音回蕩在整間密室之中！
    就算是來到了太安城，趙楷在皇宮裏麵沒有專門教習他的老師，他是去上陰學宮念書的。
    而上陰學宮更是號稱春秋的脊梁！趙楷仍舊記得當年在上陰學宮的時候，學到的那些春秋的先賢們都是什麽樣子的！
    “士各有誌，代各其責；當勉竭力，以承天序。”
    “百年之後，我們的後人會在北莽的強壓之下抬不起腦袋！他們會在史書上這樣記載！”
    “甲胄精良、良將輩出，穀滿倉溢，國富民強！”
    “然而，守國有能，但卻未立寸土之功！”
    趙楷說到這裏的時候，整個人近乎陷入了癲狂的狀態之中，他腳步淩亂的在密室之中走來走去。
    他的眼中已經沒有張巨鹿等大臣們了，他的腦子裏麵想到的都是當年個子小小的自己，被娘攬進懷中！
    他聽見外麵那個喝多了酒的男人在罵著，他聽到那個男人的拳頭砸在自己家那扇破舊的門上！
    他甚至閉上了眼睛，他隻覺得再有幾下，這扇門就要塌了……
    可自己啊……什麽時候能長大呢？
    ……
    就是現在了！就是今天了！
    “你，你，還有你！哈哈哈！當然還有朕！”
    “後世的人會說，這就是離陽啊！春秋怎麽能滅在他們的手中啊！”
    “鼠輩！鼠輩！此前千年未曾見過這種鼠輩！”
    趙楷的聲音都已經劈了，但是他毫無察覺，甚至自己已經流淚了都不知道！
    “我能等！我老老實實的當一個皇帝！”
    “北莽女帝會被我耗死，南疆的野心會被我耗沒……但離陽百姓的希望也會被我耗沒的！”
    趙楷的轉身之後攥緊拳頭砸在了密室之中懸掛的沙盤圖上！
    “朕要舉全國之力打北莽，要讓北莽再沒有提到中原這兩個字的勇氣！”
    “朕！不要當鼠輩！”
    趙楷深呼吸一口氣，他覺得自己口幹舌燥的，剛剛說了多少話自己根本記不清楚了。
    甚至說話的聲音太大，讓密室的存在都沒有了意義啊！
    然而當趙楷轉過身的時候，看到的卻是被自己請來落座的老臣們集體跪拜在自己的麵前！
    這一刻沒有人高呼萬歲，但是這一刻他們都知道。
    這才是趙家的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