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蒸揭法·做什麽柳下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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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墨古籍修複室。
深秋的天色,帶著幾分昏黃與蒼茫,室外落葉紛飛,沙沙作響。
起風了。室內,燈色明亮。
古秋墨靜坐於木桌邊,身影在燈照下被拉長,愈發莊重沉靜。
目光專注深邃,手裏一刻不停。
現下,他做的正是一道名為“撤撚”的工序。
隻見,他把書背輕輕分開,在約二分之一厚度的地方露出紙撚,再用剪刀剪斷。
冷清秋知道這工序不可分神,隻凝注於他,一聲不響。
在煙雲樓的修複室裏,她也見過遊雅做這道工序。遊雅跟她說,碰到厚一點的古籍,應該把紙撚剪作三四段。
旋即,古秋墨拿尖嘴鉗叼住紙撚的一邊,輕柔旋轉。等到拔除紙撚後,再輕撚書背,使之與書葉分離。
驀地,古秋墨拿起毛筆頓住了。
他看了看木桌上的蟾蜍水注。大抵是因心亂,他忘了在裏麵盛水。
冷清秋看他要起身,便說了句“我來”,拿起桌上的蟾蜍水注,便往水槽邊走。
古秋墨有些不好意思,便親自接水注,不想卻跟她手指相觸,霎時如被電流擊中,微微一顫。
冷清秋暗覺好笑,食指又刻意在他手背劃過。
溫溫軟軟的,像是被捂在毛衣裏的玉。
倏爾,古秋墨滿臉通紅:“別鬧,再鬧這幾天就做不完了。”
手裏本來還有別的活計,但為了早點攆她走,他寧願讓她插個隊。
“做不完更好,那我可以每天過來。”
這……
古秋墨無奈:“冷小姐,有句話,其實……”
“說吧。”
“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匠人,也沒什麽收入,所以,你我……那個,有個詞說,齊大非……非……”他艱難開口,但最末那字仍不忍吐出。
“齊大非偶?”冷清秋一語道出。
“嗯。”他低首,毛筆蘸水。
下一秒,毛筆點在釘眼處。他用手掌拍擊釘眼,一下又一下。
看似在平複釘眼,何嚐又不是在平複心情?
這一項工序,難度並不大,但不可減省。不然,之後分離書葉就不會順利了。
在冷清秋看來,此時正是說話的好時機。
“要是,你對我沒有一絲男女的心思,手指碰一碰,有什麽關係?”
這話說得古秋墨一噎。
他愣了半晌,找不到回話,索性轉移話題:“接下來,要分離書葉了。這一步很關鍵,我不能分心……”
“好,我不說話。聽你的。”她甜甜一笑。
古秋墨抬眸,見她眨也不眨地看過來,咬唇不語。
稍等片刻,古秋墨深吸一口氣,用手背揉揉眼。
而後,他開始下一道工序——分離書葉。
剛剛所說,並非虛言。分離書葉是一個細致活,唯能以慢工出之。
先把書葉數上一遍。古秋墨發現一個缺頁,遂在筆記本上記下。
順好之後,古秋墨把書葉敦齊,墊上一塊木板,上麵再壓一塊,置在木桌右側。
接下來要做的事,是拆包背裝,再揭書葉、書皮。
在做準備工作時,冷清秋問:“我能說話嗎?”
聽她這口吻,不像是要調戲他,他便點頭:“嗯。”
“我聽說,揭書葉、書皮的時候,有三種方法。我們接下來用哪一種?”
古秋墨鬆了口氣。
不和他談情說愛,擾亂他心神,他很願意多說話。
“哪三種方法?”
“你考我?”冷清秋回過味來。
“嗯。”
“好吧,幹揭法、濕揭法、蒸揭法。”
“其實,還有一種粘揭法,不過,這個更適用於兩麵有字的書葉和報紙。”
眼前的古籍善本,是單麵印刷的。
“哦,漲知識了。那我們用哪一種?”
古秋墨沉吟片刻:“蒸揭法。”
這個法子,適用於那些用幹揭法揭不開,但用濕揭法又容易出故障的古籍。
他指著一張書葉的欄線:“這裏的欄線遇到水會洇化,隻能蒸書。我看這書葉厚度尚可,老化程度也不嚴重,適合用蒸揭法。”
“不嚴重?”
“隻是弄得太髒而已,容易誤判。”
他的確很專業。冷清秋笑眯眯:“好,聽你的。”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說這話。
古秋墨心中生出一種莫可名狀的熨帖。
但他不多想,隻繼續跟她講操作之法:“用淨紙包好古籍,放在蒸鍋裏。等到熱氣穿透書葉,再趁熱取出古籍,揭開書葉。”
他頓了頓:“動作要快,熱氣很容易散。”
古籍放進蒸鍋後,古秋墨長出一口氣,準備找水喝。
冷清秋指指茶壺:“泡好了。”
想來,是趁他潛心工作時,她親手泡製的。
古秋墨緩緩品茶,任那回甘的茶香,在口腔中舒展蔓延,心中說不出的愜意。
但聽身邊的佳人問:“我剛剛看見,你把古籍立著放進去,還懸空了,有什麽講究嗎?”
他先用一個黑色大夾子,夾住古籍的書背,再穿過一根特製的長竹筷,橫在籠屜裏。籠屜之下,是盛水的鍋盆,和一個電磁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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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過蒸春餅嗎?”
“吃過。”
可春餅是平放的。
“春餅要浸油,不會黏連。”
“明白了。”冷清秋點頭,“書葉是粘著的,黏連太多,這個法子的要義,就是讓熱氣充盈書葉縫隙……”
一語未畢,古秋墨的手機進了一通電話。
一看是文管所打來的,他便接著電話慢慢踱出去。
冷清秋守在籠屜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過了好一陣,古秋墨都沒回來。
她不禁有些著急。
蒸古籍,又不是蒸包子,不需要“蒸熟”。
因為古籍書葉遇熱,纖維會逐漸膨脹,再蒸就過頭了。
冷清秋往門外一看,見古秋墨還在接電話,便隻得自作主張。
關掉電磁爐,倒簡單,但她沒用過這種比較原始的蒸具,便覺不趁手。
一不留神,削蔥根似的手指,便被燙出一個泡。
“哎呀——”
冷清秋呻喚一聲。
門外,古秋墨的身影躥了進來。
“你手——”
“痛……”她眼淚漣漣。
在心愛的人麵前,不用裝堅強。
古秋墨皺著眉,“哎”了一聲,馬上把她領到水槽邊,用流動水衝洗。
如此,可緩解燙傷的疼痛。
細細一看,手指上已有一個小小水泡。
古秋墨眉頭皺得更緊:“我給你塗點燙傷膏。都怪我。”
“你忙正事兒呢,不怪你。要怪也怪我自己。”
“嗯?”
“先前我調戲你,是我不對,看吧,現世報了。”
“瞎說什麽!”古秋墨惱了,一手按在她腦門上。
冷清秋哈哈直笑,拿左手去撓他的手。
“你呀——”他氣咻咻的,恐嚇她,“再胡鬧不給你上藥了!”
“這樣啊,”一雙杏仁眼瑩亮有光,她仰首看他,“那你不許嫌棄我手殘。”
豔光不可逼視。
古秋墨心裏咚咚直跳,卻故意虎著臉:“找藥膏。”
“哦。聽你的。”
他回眸睇向她,默然。
罷了,做什麽柳下惠?心理防線全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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