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家裏出來，李天明就怔住了，除了來接他的車，大門口還圍了好些人。
    “叔，你們這是……”
    李學慶忙道：“我過來送送你，鄉親們都是自發的……”
    雖然不懂廣交會到底是幹啥的，可大家夥明白，李天明出這趟遠門都是為了村裏。
    “不至於，也就半個月。”
    可既然來了……
    “叔，家裏……”
    “放心，有鄉親們照應著呢！”
    這就好。
    “都回吧！等會兒還得上工呢！”
    李天明說著，回頭看了眼家人，隨後便坐上了車。
    人群讓開了一條道，這待遇……
    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感覺了。
    吉普車緩緩駛離，上了村口的大道，左側是一片綠油油的稻秧，右側是緊挨著的兩座廠房。
    李天明還看到了張麗梅，車窗落下，兩個人對視一眼，互相揮了揮手。
    “有了這座橋，真是方便多了。”
    開車的是鎮上派出所的民警，之前二狗子和郝老四縱火，李天明等人大年初一去派出所，值班的就是他。
    “天明，你們可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車駛入大橋，李天明心裏也滿是成就感。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路到了海城東站。
    在候車室裏，李天明見到了王作先身邊的劉秘書。
    “領導已經進站了，天明同誌，你跟我來。”
    王作先作為海城的一把手，認識他的人不少，候車室裏人這麽多，被認出來的話，肯定會有麻煩。
    李天明跟著劉秘書走特殊通道進了站。
    綠皮火車，前世已經許久沒見過這玩意兒了。
    那時候全國鐵路網已經更新換代，從海城坐高鐵前往廣州，兩千多公裏最多也就10個小時。
    現在……
    估計在路上就要咣當兩天。
    “天明同誌，這邊！”
    劉秘書說著，帶李天明走向了火車的中間位置。
    難道是……
    李天明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一路坐著去廣州。
    軟臥包廂的門被打開，李天明暗暗鬆了口氣，能舒服點，誰也不願意沒罪硬受。
    坐上二三十個鍾頭，腰都得坐折了。
    “王主任，馬局長……”
    包廂裏一共三個人，除了王作先和海城輕工業局的馬局長之外，還有一個麵色白淨的中年人。
    “這位是商貿局的盧局長！”
    “盧局長！”
    王作先這次帶的都是親信，知道李天明在他心裏的份量，盧局長笑著點點頭，表達了足夠的善意。
    作為商貿局的一把手，盧源現階段的主要任務就是出口賺外匯。
    “天明同誌，這次的廣交會，你可是要唱主角的，怎麽樣，有沒有信心？”
    無論是外匯創收任務，還是李家台子村辦集體企業的政治影響。
    這一次，海城商貿團一行人，肯定會備受關注。
    工作成績理想，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一旦效果達不到預期，李家台子村辦集體企業的兩種商品，在廣交會上遭受冷遇的話……
    王作先不但要承擔主要責任，暫時被壓製的反對派，到時候群起而攻，他的政治前途怕是要就此畫上句號了。
    同行的各部門領導清楚，李天明自然也明白。
    “天明同誌，不要有太大的壓力，一切……盡力就好。”
    王作先神態輕鬆，於他而言，這條路是沒錯的，或許對這個時代來說有些超前，但是，隻要能改善老百姓的生活條件，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那就是正確的。
    火車一路南下，出河北進入河南境內，停靠在第一站的時候，透過車窗看到的一幕，讓每個人的心情都變得無比沉重。
    站台上，扶老攜幼，擠滿了老百姓。
    “不是說今年糧食產量又破新高了嗎？怎麽還有……”
    盧局長緊皺著眉，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有些幹部光想著自家的政績，口口聲聲不能給國家抹黑，寧可苦了老百姓。”
    馬局長也是滿臉憤恨。
    李天明自始至終都沒說話，他知道站台上的那些人……
    逃荒！
    後來的人或許很難想象，可這樣的一幕幕在當今卻是真實存在的。
    這個國家盡管相較於解放前已經在各方麵有了很大的變化，但是，底子太薄，路線不清，政策不明，距離真正一飛衝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大家都記住這一幕，這就是我們未來工作的重中之重，我們永遠不能辜負了人民，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這才是我們這些人的使命。”
    王作先說完，將窗簾拉開，讓包廂裏的每個人都將這一幕牢牢地記在腦子裏。
    經過兩天一夜的旅程，他們一行人終於在轉天下午抵達了廣州。
    和日後那個能和世界上任何一座大城市相媲美的國際化大都市相比，現在的羊城給李天明的感覺，實在是沒有多少吸引他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這裏的外國人很多。
    距離廣交會還有兩天，這些外國人應該都是來采購的外國客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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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接待，十幾個人坐著公交車到了招待所。
    這次同來的還有一些政府的工作人員，以及……
    海城電飯煲廠的革委副主任。
    出示了介紹信，工作證，辦理好住宿。
    李天明本來還想著出去轉轉，可這一路過來，他早就沒了興趣。
    現在不是80年代，外麵的新鮮商品，還沒有走進這座城市。
    休息了一個晚上，轉天一大早，王作先便帶人去參加了商務部和對外貿易中心組織的工作會。
    招待所隻剩下了李天明這麽一個閑人。
    在房間裏悶著也沒什麽意思，李天明便一路打聽著去了流花路展館。
    這座展館是去年新建成的，原先的起義路展館因為規模太小，已經無法滿足廣交會的需求，於是在周公的指示下，僅用了9個月的時間，便建成了現在的新展館。
    廣交會還沒開始，展館處在封閉狀態，四周圍有許多警察巡邏。
    李天明也沒敢靠太近，隻是遠遠地看了會兒便離開了。
    接著又去周圍逛了逛，感覺廣州和海城也沒多大區別。
    等他回到招待所的時候，王作先等人已經回來了。
    李天明去打了個招呼，又回了房間。
    他和海城電飯煲廠的那位副主任卞洪滿住一間屋子。
    進來的時候，對方正捧著一摞文件在看，見李天明進來。
    “天明同誌，咱們這次的任務可不輕啊！”
    海城這次隻帶來了兩種產品，一種是睡蓮牌五葉電風扇，還有就是作為殺手鐧的電飯煲。
    可後者都沒有經受過國內市場都檢驗，就直接被推到了國際貿易的大平台上，卞洪滿感覺到壓力倒也正常。
    “卞主任，有壓力才有動力，您放心，我一定配合好。”
    海城電飯煲廠的產能可不是李家台子的村辦集體企業能比的。
    隻要能分得一杯羹，李天明就心滿意足了。
    在這一點上，李天明很有自知之明。
    至於五葉電風扇，不知道這次上海華生來沒來，如果他們的五葉電風扇也參展的話，睡蓮牌同樣要麵臨著內部競爭。
    “你就別謙虛了，電飯煲是你們先搞出來的，我們還要和你們學，要是真有人來問，怎麽介紹，還得看你，能不能成交……一切都要等明天見分曉。”
    卞洪滿沒說，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電飯煲能不能得到外國客商的青睞，他心裏是一點兒把握都沒有。
    這些年的廣交會，最受關注的永遠是那些手工藝品，真正的工業產品絕大多數都是用來展示的，成交量……
    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而這一次海城帶來參展的商品隻有電風扇和電飯煲，一旦完不成既定的外匯指標，他們來的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要被追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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