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件事，連市裏都被驚動了，雙方各有死傷，要是不抓上幾個，沒法交代。
    最後整個李家成年的爺們兒在祠堂抽生氣簽，李楷抽中了死簽，二話沒說，扛著行李去投了案。
    可以說，李楷是替整個李家台子擋了災。
    現如今人回來了，給再多的補償都是理所應當。
    “我想著……熱鬧熱鬧，給你二爺爺正正名。”
    蹲了18年的大獄，從剛剛李楷的反應就能看得出來，看人的時候，目光都在閃躲。
    李學慶的意思顯然是想要讓全村男女老少都了解一下當初的事。
    不能把全村的恩人，當成勞改犯看待。
    按說這也是應當的，就算是讓李楷披紅掛彩的在村裏轉一圈，一路走一路鞭炮鑼鼓都不為過。
    可是……
    “叔，這恐怕不合適吧？”
    “有啥不合適的？”
    李天明忙道：“叔，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你說！”
    李天明拉著李學慶出了院子，壓低了聲音道：“叔，當年死的可是大魚澱、小魚澱，還有牛家店的人，二爺爺回來是好事，可咱們要是太張揚了……讓那幾個村子的鄉親咋想？您別忘了，咱們幾個村子的恩怨可是剛化解沒幾年，要是因為這個……”
    他們這邊熱熱鬧鬧的迎接李楷回村，讓那幾個死了人的村子咋想？
    當年的傷疤再被揭開，往後還咋往下處。
    聽李天明這麽說，李學慶也反應過來，設身處地的替人家想想，確實不合適。
    “可也不能就這麽悶不做聲的，那也太對不住你二爺爺了。”
    “當年的事，咱們村除了沒長成的娃娃，到底是咋回事，誰還不知道，圖那些虛名有啥用，倒不如來些實在的。”
    “你說咋辦？”
    李天明朝李學中家旁邊那塊還空著的地方看去。
    “給二爺爺蓋一所新房子養老。”
    李學中家隻有三間房，三老太爺活著的時候，也住在一起，如今一家三口住著倒也寬敞。
    現在李楷回家，老公公和兒媳婦住對麵屋，雙方難免尷尬，畢竟之前沒見過麵。
    既然要補償李楷，幹脆蓋一所新房子，兩家挨著，也方便照應。
    “這個行，咱們整個李姓湊錢。”
    李天明接著說道：“我看二爺爺還硬實，在咱們村這幾處產業，給二爺爺安排個差事，得一份錢養老。”
    說是安排差事，其實就是村裏把李楷養起來。
    “行，就按你說得辦！”
    “再有就是……明天祭祖，讓二爺爺燒頭一股香。”
    雖然不能熱熱鬧鬧的廣而告之，但祭祖的時候燒頭一股香，也就等於是在族內給李楷正了名。
    李學慶連連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全。”
    他隻想著讓李楷風風光光的回家，卻沒考慮到其他方麵的事。
    “就按你說得辦！”
    兩人商量好，隨後進屋和李楷打了個招呼便各自回家了。
    “哥，二爺爺是誰，我咋不知道啊？”
    剛進門，小五便迫不及待的問。
    “二爺爺走的時候，還沒你呢，不光沒你，連你二姐都沒出生。”
    宋曉雨也對這位隻是被村裏人偶爾提起的二爺爺很好奇。
    “天明，當年的事……真鬧的那麽大？”
    當初李天明雖然也才幾歲，可好些事卻記得很清楚。
    幾個村子約好了地方開打，整個李家台子成年的爺們兒全都上陣了。
    李天明帶著天生和天亮躲在樹上偷看，過了好久想起來還後背發涼呢。
    “那時候人為了口吃的，啥都豁得出去。”
    宋曉雨對於鬧災那幾年的印象已經模糊了，唯一記得的就是，有段時間她餓得兩眼發花，看見啥都想往嘴裏塞。
    可家裏的糧食要先緊著父親和大哥，她和姐姐有的時候隻能靠喝涼水糊弄肚子。
    “二爺爺真的……打死了人。”
    “沒影兒的事，剛開打，二爺爺就讓人一棒子削躺下了，要不是咱爺把他拖出來，說不定死的就是他。”
    “那為啥是二爺爺去蹲大獄？”
    小蓉也很好奇。
    “人家畢竟死了人，警察要追責，可總不能把幾個村參與械鬥的全都抓走，隻能每村出一個，當時全族成年的爺們兒都去祠堂抽生氣簽，誰抽中了誰去，結果二爺爺……”
    二爺爺去投案的時候，全村男女老少去送行，被押上警車的時候，村口跪倒了一大片。
    警方也知道是咋回事，這才沒判死刑。
    能回來，隻能說命硬。
    李天明剛剛之所以攔著李學慶，不讓大辦，還有一個原因。
    那幾個村子當時也有人被帶走，如今隻回來了一個李楷。
    宋曉雨聽著，也不禁一陣唏噓。
    隻因為一張死簽，搭進去了整整18年。
    “小蓉，明天你把家裏的營養品拿上一些，給二爺爺送去。”
    小蓉忙點頭應下。
    明天還要早起祭祖，收拾收拾便睡下了。
    轉天一大早，李天明帶上東西出了門。
    村口這邊，已經有好些人提前到了。
    李楷也在其中。
    “出發！”
    李學慶招呼著眾人朝老墳那邊去了。
    很快墳地裏便響起了鞭炮聲。
    等到燒紙時候，李楷被推到了最前麵。
    “這不行，學慶，我不是長門的，這不合適。”
    “二叔，今個就得您打頭。”
    其他各支的當家人也紛紛勸說。
    李楷推辭不過，隻能走在了最前麵。
    從老祖墳一路燒下來，眾人又各自散開，給自家的祖先燒紙祭拜。
    李天明將紙錢在張翠娟的墳前點燃，心裏默念著這一年來，家裏的大事小情。
    “媽，我們都好，您在那邊也好好的。”
    正說著，李學成走過來，丟下一遝紙又轉身快步離開了。
    李天明也隻當沒看見。
    等燒完了紙，眾人又在老祖墳前聚齊。
    李楷作為代表，第一個上前敬香。
    “一叩首！”
    “再叩首！”
    ……
    磕了頭，眾人起身，由李天明大聲吆喝著。
    “列祖列宗，回家過年嘍！”
    三老太爺臨終前，把族譜交到了李天明的手中，並且當著所有人的麵宣布，以後李家的事，由李天明做主，也就意味著，李天明成了李家的族長。
    雖說這年頭，宗族也成了封建糟粕，可是在農村，人們還是很認可的。
    回到家，各家各戶吃了早飯，都忙著貼對聯。
    李學慶到了李天明家，隨後爺倆一起出了門。
    “叔，這是我的！”
    李天明掏出10塊錢，遞了過去。
    這是昨天說好了的，李姓全族，每家每戶出10塊錢，給李楷蓋房子。
    全村300多戶人家，其中李姓占了兩百七十多戶。
    湊個兩千多塊，足夠蓋上一所氣派的大房子了。
    李學慶接過，隨後按照名單，挨家挨戶的走。
    得知是要給李楷蓋房子，誰家也沒有二話，痛痛快快的掏了錢。
    當年要是沒有李楷替全村擋了災，警方肯定沒那麽容易把事情揭過去。
    這是大恩，別說10塊錢，再多也得掏。
    沒到中午，各家各戶的錢都收上來了。
    兩人正在村支部數著錢，同時計算著蓋房要用的各種材料。
    馬長山走了進來。
    “這是我和我大哥家的。”
    說著掏出20塊錢，撂在了桌子上。
    “長山，這回我們李姓拿錢就行了。”
    李學慶剛說完，馬長山就瞪了眼。
    “憑啥你們姓李的拿，我們姓馬的不是李家台子的人，還是說你們姓李的拿我們當外人。”
    一句話說得兩人都沒詞了。
    馬長山剛走，馬立誌，金利，老郝家，孫大眼，杜立德全都到了。
    就連蓋滿村也送來了10塊錢。
    等到李楷和李學中聞訊趕過來的時候，錢已經湊齊了。
    “二叔，學中，啥也不用說，這個事，聽我和天明的，受了18年的罪，往後你隻管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