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李家台子的兩個當家人，一個做不了主，一個又走了，李長碩這下也傻了眼。
    怎麽和他來的時候，預想的不一樣啊？
    本以為輕輕鬆鬆就能撈到手的政績，現在卻……
    “李天明同誌，既然要所有人同意才能通過，那就……抓緊時間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開會，招商引資是大事，可不能耽擱！”
    聽到李長碩的話，李天明都懵了，下意識的看向了盧源。
    盧源卻偏過頭，懶得搭理這小子。
    剛才李天明和李學慶兩人一唱一和的，也就隻能糊弄糊弄傻子。
    真當所有人都和李長碩一樣二百五呢！
    整個大柳鎮好幾萬社員，隻要一個不同意的，這事就辦不成。
    剛才走的李學慶擺明了就是這個意思。
    開會？
    開個屁的會啊！
    這個會就算是從年頭開到年尾，也甭想有結果。
    可事情又不能僵在這裏。
    “李副主任，你先陪中野先生在這裏等會兒，我和天明同誌再去說說！”
    說完，盧源起身，給李天明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離開了村支部。
    “天明，你到底咋想的？”
    “盧局，你還問我？要不是你，能有今天這麻煩事嗎？”
    啥玩意兒？
    盧源急了：“這咋還怪我頭上了，跟我有啥關係？”
    “廣交會上，中野老鬼子說想要來國內投資，我就敷衍了幾句，這事不是你和杜主任說的？”
    這個……
    盧源滿臉的尷尬：“我是說了，中樞領導定了，海城作為最先對外開放的城市，上麵下達了招商引資的任務，杜主任開會讓大家群策群力，我就……隨便提了一句，可誰知道，中野老……中野先生非要來李家台子考察你們廠啊！”
    招商引資，最先考慮的應該是那些國營廠，引進國外的資金、技術和先進的管理模式，幫助國企發展。
    論資排輩也輪不上李家台子這種大集體的企業。
    但外商提出了要求，盧源作為海城招商引資的負責人，能不滿足？
    更何況還有李長碩在一旁上躥下跳的。
    “你先和我說說，這事你是怎麽考慮的？”
    “我壓根兒就沒考慮！”
    當著盧源的麵，李天明用不著裝。
    “我們廠又不缺錢，生產的商品，專利技術都在咱們海城的手裏把著，中野要投資，技術要不要對他開放？人家是股東，到時候要求技術共享，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專利的問題，這下盧源可不敢含糊了。
    “這還真是個事兒！”
    對此，盧源也撓頭。
    “當麵拒絕……不太好吧？畢竟東瀛這個考察團是最先來咱們海城的，要是談不攏的話，往後還有誰會來？”
    “那也不能犧牲我們的利益！”
    涉及到利益，李天明寸步不讓。
    “盧局，我不信中野的意圖，您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盧源聞言，訕訕地笑了，他又不是李長碩那個靠著祖輩蒙蔭的大傻子。
    中野喜次郎老早就盯上五葉電風扇、電飯煲的專利技術了。
    之所以非得來李家台子，肯定沒憋著好屁。
    “海城也有生產電風扇和電飯煲，還有空氣炸鍋的國營廠，他為啥不考慮？”
    中野喜次郎抵達海城之後，確實有人向他推薦過。
    隻是，那老鬼子一根筋，非得跑到李家台子來投資。
    還說……
    “他還說當初和你約定好了！”
    “扯淡！”
    誰他媽和個鬼子頭約定好了。
    “那現在怎麽辦？你沒瞧見那位李副主任憋著股勁兒，一定要促成這件事嗎？”
    “那就開會，整個大柳鎮全體社員要是能通過，我沒二話！”
    這怎麽又給繞回來了？
    “天明，李副主任背後可是……”
    “我背後還是大柳鎮的幾萬社員呢！”
    咋的？
    不答應就拚靠山，非得逼著人答應唄！
    “你這麽蠻幹不行！”
    盧源顯然不願意看到李天明和李長碩發生正麵衝突。
    “您給我出個主意！”
    “我？我要是有主意，還用得著把你拉出來說話？”
    “那就這麽僵著，反正不管咋說，我也不能把鄉親們的心血拱手讓人！”
    盧源也是急得不行：“其實……也沒你說的那麽嚴重，就算中野要投資你們廠，上麵也有規定，引入外資的占股比例，不能超過40，大頭還在你們的手上攥著呢，他就算是有野心，也翻不出花來！”
    40？
    李天明笑得有些無奈：“盧大局長，您怕不是忘了我們廠的性質吧？”
    性質？
    對了！
    大集體！
    數萬人持股，股份嚴重分散。
    一旦中野喜次郎投資成功，他將成為工廠的最大股東。
    到時候，人家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大集體股權分散，這倒是個問題，不過，隻要你們一條心，合起來的股份還是占多數！”
    李天明很想告訴盧源，這個外資持股比例的限製持續不了多長時間。
    用不了幾年，政策會隨著改開帶來的紅利，逐漸放鬆，外資大量湧入內地，各地方領導為了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會不斷地妥協退讓，外資逐漸達到了一個不受控的狀態。
    但李天明知道的這些，現在還沒發生，自然沒法對盧源說。
    “盧局，咱們……真正做到過一條心嗎？”
    這下盧源徹底沒詞了。
    “你的意思是拒絕唄？”
    “我可沒這麽說，李副主任和你，要是有辦法能讓整個大柳鎮所有社員都同意，我肯定也舉雙手讚同，學慶叔那張票，我也能替他投了！”
    盧源苦笑：“你這說了等於沒說一樣。”
    不光李長碩想要促成這件事，盧源其實也一樣。
    作為海城商貿局的局長，招商引資這一塊也是他的管轄範圍。
    他也迫切地希望，能盡快打開局麵。
    “現在怎麽辦？”
    “您別問我，這事你應該去問領導。”
    “杜主任？”
    “他要是決定不了，就向上反應唄！”
    在李天明看來，這事沒啥麻煩的。
    大不了讓上麵再出一個補充規定，招商引資的範圍僅限於國企。
    有國企坐鎮，還能便於對外資的管控。
    “也隻能這樣了！”
    說完，盧源轉身又回去了，李天明猶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盧局長，李天明同誌，事情談得怎麽樣了？”
    盧源故意板著一張臉：“剛剛那位老同誌說了，這是必須通過集體大會，隻要有一個社員不同意，中野先生投資的事就通不過。”
    “胡鬧！”
    李長碩拍案而起。
    “招商引資是國策，是大事，是接下來工作的重中之重，怎麽能隻顧小集體的利益，而不顧全大局呢！”
    說著，還看向了李天明。
    李長碩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這一老一少的不會把小爺當猴兒耍吧？
    “李天明同誌，你也發表一下意見。”
    李天明苦著張臉：“李副主任，我是讚同的，可別人不同意，我……我也沒辦法！”
    “沒辦法，沒辦法就去想辦法，總之招商引資是大事，堅決不能耽擱！”
    這是要杠上了啊？
    李天明沒想到這位李副主任還是個死心眼兒。
    中野喜次郎此刻也不說話，擺明了是等著坐收漁利。
    眼瞅著這麽僵持下去，確實不是個事兒。
    “李副主任，要不……問問市革委的杜主任？或者……向您的領導反映反映，確實不像話！”
    李長碩一愣，皮球怎麽又提回來了？
    向他的上級領導反映，那不是顯得他無能嘛！
    “盧局長，你去聯係一下杜主任，問問他的態度！”
    盧源沒辦法，隻能和李天明一起去了村支部的傳達室。
    結果卻被告知……
    “電話壞了！”
    盧源都要無語了，他明明昨天才給李家台子打過電話，怎麽今天壞得這麽巧？
    “盧局，要不還是當麵和杜主任匯報吧？”
    盧源狠狠地瞪了李天明一眼。
    “行啊，當麵匯報，你小子也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