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加工廠這邊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總廠那邊人們也是議論紛紛。
    畢竟，在三產上班的都是總廠的職工家屬，一旦涉及到個人利益，肯定不消停。
    “主任，這事你得給我們做主，哪能讓個外來的這麽瞎整，我們家大兒媳婦幹得好好的，憑啥說讓她下來，就讓她下來，老大家四個孩子，兩個上初中，兩個上小學，工作沒了，讓我們家咋活？”
    “就是啊，不管咋說三產也是咱們鋼鐵廠的下屬單位，說開除就開除，還有沒有天理了。”
    “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對，給我們一個說法，三產不是他李學軍個人的，他說賣就給賣了，他這是搞資本主義，侵吞國家財產，要是沒人管，我就去工會告你們！”
    被推出來頂缸的是廠辦副主任嚴剛，也就是嚴巧珍的娘家侄子，此刻他也被這些工人吵得一個頭兩個大。
    “工人同誌們，工人同誌們，大家有問題要反應，能不能一個一個說，你們這樣一起說，讓我聽誰的？”
    “聽誰的？聽人民群眾的，我就問你一句話，機械加工廠是不是讓廠裏給賣了？誰做的主？為什麽沒經過全廠工人大會？”
    嚴剛連連擺手，示意大家先安靜下來，其實圍著他的人不多，就十幾個，可來的都是一幫老娘們兒，這些婦女幹別的不行，吵架絕對第一名。
    “首先，我向大家解釋一下，機械加工廠並沒有被賣，而是與大柳鎮的企業合作，大家都知道，機械加工廠最近這兩年的效益不好，每個月還要靠廠裏的補貼來發工資，一直這麽下去的話，就成了咱們總廠的拖累，合作以後……”
    “說得好聽，誰不知道李學軍是大柳鎮李家台子的，他這是把機械加工廠賣給他侄子了。”
    “對，就是那個叫李天明的。”
    人們又鬧了起來。
    嚴剛被吵得也是一陣火大，他隻是個副主任，本來應該主任來接待這些工人的，可現在都砸在了他的頭上。
    啪！
    越想越窩火，嚴剛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嘿，小兔崽子，你跟誰拍桌子呢。”
    “你就是這麽對待群眾的？”
    十幾根手指頭都快戳到嚴剛的臉上了，他想說話，可這些婦女根本不給他張嘴的機會。
    就在他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又有一個人走進了辦公室。
    “有什麽事，來跟我說吧！”
    眾人回頭，見走進來的是李學軍，一個個的嘴就像是被沾上了一樣。
    “剛剛怎麽回事？嚴剛，對待咱們廠的工人群眾，你那是什麽態度？”
    嚴剛連忙起身，低著頭承認錯誤：“書記，是我的錯，我不該……”
    “好了，不用說了，回頭寫一封檢查，全廠廣播。”
    李學軍說著擺了擺手，示意嚴剛離開。
    “大家有什麽問題要反應，直接和我說吧！”
    剛才還一個勁兒的要說法，可此刻真正能做主的人來了，反倒是不說話了。
    “怎麽都不說話了？好，大家心裏有顧慮，不願意當著我的麵說，那就我來說，大家想要反應的問題，我大概其也能猜到，是不是機械加工廠的事？”
    見李學軍主動提起機械加工廠，其中一個婦女忍不住開了口。
    “書記，大家就是想知道，為啥我們的親人好好地在三產那邊上班，憑啥無緣無故地就把人給開除了？”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對，憑啥啊？沒了工作，讓我們一家咋活？”
    “書記，你可是鋼鐵廠的當家人，我們也拿您當親人，您可不能不管我們！”
    李學軍等眾人說完。
    “大家說的情況，我已經了解過了，首先我要強調的是，機械加工廠並沒有被賣，往後還和以前一樣，屬於咱們鋼鐵廠的下屬單位，至於你們家裏有人被清退這件事……企業要改製轉型，肯定要經曆一個陣痛期，也肯定會有一部分的人切身利益受到影響。”
    “那憑啥是我們啊？”
    李學軍擺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
    “我了解了一下情況，之前機械加工廠在冊的職工有600多人，其中有100多人長期不上班，隻在廠裏掛個名，每個月領著30的工資，還有一部分人，本身並不具備專業技能，廠裏已經給了所有人公平的機會，進行了崗位考核，被清退的全都是沒通過考核的。”
    “書記，您說的這些我們不懂，我就問您一句話，往後三產還是不是集體所有？”
    “是！”
    “好，既然是集體所有，那就應該是大家說了算才對，憑啥你侄子一句話就把我兒媳婦給開除了？”
    李學軍知道，這些人就是衝著他來的。
    “我剛才說得不夠清楚？你們的家人被清退，是因為他們不具備與崗位相應的專業技能，就比如你，蔡大嫂，你兒媳婦在機械加工廠掛的是電工，對吧？”
    呃……
    那個婦女聞言，目光立刻變得閃躲。
    “電工的工作，你兒媳婦……幹得來嗎？”
    “她……”
    “當初掛這個崗，不過是為了每個月多兩塊錢的崗位補貼，我沒說錯吧？”
    “還有你，王淑梅，我沒認錯吧？你是為了你小兒子來的吧？79年3月份進廠，上了不到半年的班，就開始請病假，他到底什麽病？”
    另一個婦女也趕緊低下了頭。
    “我們家老五……身子骨從小就單薄。”
    “身子骨單薄，還能跟人打架鬥毆進派出所？”
    “這位同誌，你是叫……”
    李學軍挨個點名，剛剛他讓廠辦派人先頂著，就是去了解情況的。
    等弄明白這些人在三產那邊的親屬都是啥德行之後，李學軍的彼此差點兒沒給氣歪了。
    當即就在電話裏把孫立給臭罵了一頓。
    誰讓以前是孫立管著三產呢。
    對此，孫立也冤枉，以前三產的效益好，就算有些問題，也沒人在意，等到廠裏沒活以後，各種問題一下子全都暴露出來了。
    “同誌們，大家捫心自問，機械加工廠清退你們的家人，到底有沒有道理？是，這次合作，牽頭的人是我侄子，可也正是因為是我侄子，他才選了和機械加工廠合作，讓三產的那些工人未來還能有一份工作，掙一份工資，人家大柳鎮把錢投進來，翻新廠房、添置設備，為的是創造效益，說明白點兒，就是為了掙錢。”
    這下沒一個人說話了，全都低著頭，就算是再怎麽不甘心，可李學軍說的這些，她們根本沒辦法反駁。
    “書……書記！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自生自滅吧？”
    “對啊！書記，我們家確實是過不下去了，要不然也不會來您跟前鬧這一出！”
    敢來找李學軍的都是人精，眼見一法不成，立刻換了套路，開始賣慘。
    “廠裏當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不管，這樣吧，廠裏還有不少下屬單位，你們的家人要是願意的話，可以安排到那裏去，但是有一點，我要說在前麵，再以前一樣混日子可不行，發現一個，處理一個，絕對不會再手軟！”
    去別的下屬單位？
    眾人聞言都是一臉的不情願，誰都知道，鋼鐵廠眾多的三產之中，就數機械加工廠的工資最高，待遇最好。
    而且，現在又有了新的路子，說不定以後真的能發展起來，變得和以前一樣。
    真到了那時候，說不定機械加工廠又會變成香餑餑了。
    可李學軍的語氣明顯不容商量，再糾纏下去的話，說不定就該給他們穿小鞋了。
    將眾人送走，李學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內。
    “你小子，真會給我找麻煩！”
    辦公室裏，李天明正靠在沙發上抽著煙。
    “都走了？”
    “走了！”
    李學軍歎了口氣，今天這一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從李天明搞那個崗位考核，每天都有人找他鬧。
    “我教給您的法子，好使吧？”
    把每個人的老底都揭出來，打他們自己的臉，看誰還好意思繼續糾纏。
    李學軍沒接這話，抽出一支煙點上。
    “今天來找我，又有啥事？現在說吧！”
    李天明沒立刻說話，而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展開後放在了李學軍的麵前。
    “大伯，地方太擠，鋪排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