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天明這麽說，原本喧鬧的屋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天明，你說的那個……電冰箱廠又是啥？”
    鄭誌勇好奇地問道。
    他們倒是知道，李家台子有不少工廠，都是李天明帶頭辦起來的，可他剛剛說的是海城。
    “村裏和海城的電冰箱廠有合作，最近要建一條新的生產線，需要大量的工人，我想著家裏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們，要是想去上班的話……”
    “想，咋不想啊！”
    不等李天明說完，鄭誌勇便急著說道。
    其他人也是滿臉激動的神色。
    李天明的那些表兄弟姐妹們更是連飯都顧不上吃了，全都擠進了東屋。
    “天明哥，我們真的能去上班？”
    “我這啥也不會，也能去？”
    這年頭，誰願意留在農村，整天土裏刨食，看天吃飯，一年到頭能賺幾個錢。
    就算現在政策變了，搞起了生產責任製，可每口人就那麽一兩畝地，哪怕是年年大豐收，最多也就是能吃飽飯了，想要攢下錢照樣還是千難萬難。
    進城上班就不一樣了，每個月有工資，刨去吃飯，至少也能攢下幾十塊錢，幹上一年就有好幾百，到時候蓋房子，添置家當，日子立刻就能富裕起來。
    “這樣吧，我在家裏住到初六，都商量一下，誰願意去，跟我這兒報個名，等車間建起來，開始招聘了，我給家裏來個信。”
    “天明哥，我去，我去！”
    “我也去！”
    “天明，我這都三十多了，還能去嗎？”
    說話的是張福金的二女兒，也就是李天明的二表姐張孟君。
    “想去的都行，不過……”
    李天明話鋒一轉。
    “有件事我得說在前頭，進廠以後，無論是誰都有一個月的試用期，廠裏會根據大家的意願，安排老師傅教你們技術，一個月後統一考核，通過的才能和廠裏簽訂正式的用工合同，要是通不過……”
    雖然李天明想要幫襯親戚，但是，規矩既然定下了，那就堅決不能改。
    把話說明白了，免得到時候再費口舌。
    “天明，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學！”
    “我也肯定好好學！”
    “天明哥，你說咋樣就咋樣！”
    他們還不知道李天明在電冰箱廠的位置，隻以為他能說得上話，自然沒有意見。
    “天明哥，我……我能去嗎？”
    老姨家的小表弟鄭紅旗湊到了跟前。
    “今年20了吧？”
    鄭紅旗笑著撓了撓頭：“過完年剛20，哥，我不想在村裏待著了，你帶我進城唄，我不怕吃苦，啥都能幹。”
    說的倒是實在話。
    上一世，姥姥家的這些表兄弟姐妹，李天明除了和張孟偉的關係好，走動最近的就是老姨家的這個小表弟了。
    後來跟著李天明在城裏攬工，從來沒仗著自己和李天明的關係就搞特殊，工地上的髒活累活全都搶著幹。
    等到李天明轉行幹實業，鄭紅旗也始終跟在李天明身邊鞍前馬後的，不曾有過半句怨言。
    李天明這次來，除了探望姥姥，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要把這個小表弟給帶出去。
    “行啊！到時候，你來海城找我！”
    得著了這麽一個好消息，氣氛變得更加熱鬧了。
    這頓酒從中午一直喝到了天黑才結束。
    伺候著姥姥睡下，李天明到了堂屋。
    “二舅，咋不去睡會兒啊！”
    剛出來就看見張福學在抽煙，剛剛他可沒少喝。
    “才幾點啊，睡也睡不著，咱爺倆……聊會兒！”
    李天明拿過一把凳子，坐在了張福學對麵，遞過去一支煙。
    “檔次還不低啊！”
    張福學接過煙笑了。
    “二舅有事？”
    李天明幫著點著煙。
    “也沒啥！就是……天明，二舅知道你是好意，想要幫扶你這些兄弟姐妹們，不過，你可得想好了，都是親戚，萬一要是有人……”
    張福學也不知道這話該咋說。
    李天明知道他是好意，笑道：“二舅，您就別操心了，凡事有我呢。”
    張福學沒說出口的那種情況，肯定會發生。
    但是，李天明也不是沒有應對的辦法。
    他願意幫著親人們都把日子過好，但也得是值得幫的親人。
    要是有人不把他的好意當回事，他也有的是手段去整治。
    “你心裏有數就好，你姥姥……睡下了？”
    “睡了，我大姐和小蓉盯著呢！”
    唉……
    張福學歎了口氣：“你姥姥這輩子……不容易啊！老了老了，到該享清福的時候，還受這麽一會罪。”
    “二舅，您就別想那麽多了，您和我大舅心意盡到了，姥姥也都知道。”
    張福學用力地點點頭：“不說了，天明，喝了不少酒，你也去睡吧！”
    說完，便起身回廂房去了。
    李天明抽完一支煙，剛要進屋，就見天亮和江新宇又過來了。
    “你們咋回事？都不困啊！”
    “睡不著！”
    天亮坐在了李天明身邊。
    “明天幾點走？”
    李天明可以住到初六，可天亮和江新宇不行，局裏還有那麽多工作，而且，正值過年期間，趁著亂乎勁兒，那些不安分的都開始冒頭了，這個時候，治安更要嚴抓。
    “問過孟偉哥了，明天上午九點半有一趟車去縣城，能趕得上中午那趟去海城的長途汽車。”
    天亮說著，又起身走到東屋門口，撩開門簾，看向了已經睡著了的姥姥。
    他對姥姥的印象並不算深，自從那年跟著李天明來寶安縣認親，攏共也沒來過幾趟。
    但是，在得知姥姥的日子不多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難過。
    姥姥要是沒了，這個世界上還能記著母親的人，又少了一個。
    “工作是工作，也得愛惜自己的身體，都是有家有口的，心裏得有數。”
    “哥，我有數！”
    “你有個六！”
    李天明沒好氣地瞪了天亮一眼。
    他聽靳小琪說過，工作忙起來，天亮經常幾天都不著家，吃飯也總是瞎對付，年前就犯了一回胃病。
    “沒事兒，吃點藥就好了！”
    天亮這才明白，為啥剛剛在酒桌上，李天明一直攔著，不讓他多喝。
    “別讓我操心！”
    天亮耷拉著腦袋，沒敢再說話。
    “還有你，我說他，你也記著點兒，再敢讓小蓉擔心，看我咋收拾你！”
    江新宇忙不迭地應了。
    正說著，李翠和小蓉也出來了。
    “行啦，都不是孩子了，你咋總有操不完的心！”
    李翠走到天亮身邊，笑著抓了抓天亮的頭發。
    “天明，你說這日子過得多快，一轉眼，天亮都是倆孩子的爹了。”
    李天明被這話給逗笑了。
    “姐，他都快30了。”
    李翠一愣，低頭看了看對著她嘿嘿傻笑的天亮，在他的臉上還真看不出當年的模樣了。
    “聽你這麽說，我都覺得自己老了！”
    過了年，她都40歲了。
    要不是因為結婚完，她這個年紀，在李家台子都有做奶奶的了。
    “你們咋都沒睡啊？”
    小五這時候也過來了，很自然的走到李翠身邊坐下，順勢趴在了李翠的腿上，就像小時候一樣。
    上一次，他們兄弟姐妹湊得這麽齊，還是小蓉出嫁前在家過的最後一個春節。
    一晃又是好幾年了。
    下回再想湊得這麽齊，也不知道又要過幾年。
    “都多大了，也不知道害臊！”
    小蓉沒好氣的要把小五拽起來，卻被李翠緊緊的抱在懷裏。
    “姐，你就慣著她吧！”
    李翠笑道：“咱家也不知道誰最慣著小五。”
    別看小蓉嘴上數落小五最凶，可實則兄弟姐妹當中，就數她最疼小五了，以前日子窮的時候，但凡有點兒好吃的，她全都得留給小五，寧可自己餓著，也得讓小五多吃一口。
    “看我幹啥，家裏我最煩的就是你！”
    小五沒當回事兒，朝著小蓉吐了下舌頭。
    “姐，你還記得……”
    兄弟姐妹湊在一起，總是習慣性地回憶過去，尤其是那些苦日子。
    日子雖然苦，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反而更有意思。
    說得正熱鬧，突然聽到宋曉雨在屋裏喊了一聲。
    “天明，你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