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肖原灘的楚人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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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山漫漫見邊人。
    北塞狼煙繞孤軍。
    肖原灘十幾裏穀底,此刻一片狼藉。
    龍驤軍的大纛,雖然被火燒去了一半,但依舊迎風飄揚。
    戰鼓如雷,號角震天。
    突厥人即將再次攻打龍驤軍。
    今日是楊雙圍困李興的第二十五天,
    六七萬主力,四五萬楚人奴隸,輪番進攻這不到三丈高,有些寨牆甚至不到兩丈的肖原灘兵寨。
    龍驤軍死傷慘重,減員過半,但就是打不下來。
    這是一支令人肅然起敬的楚兵,身處絕地,卻浴血奮戰,它值得突厥人尊重。
    龍驤軍給楊雙的感覺,那就是戰至一兵一卒,也絕不會投降。
    但正是因為如此,征南大王,此刻是鐵了心,要滅龍驤軍。
    如果這次錯過了掐死龍驤軍的機會,那北狄國將會多一個可怕的對手。
    遠方,突厥人的號角雄渾。
    數萬草原人離開大營,披堅執銳,扛著梯子,準備這天的攻城。
    第十六營的兵卒,很多就是靠在城牆上眯一會,他們三五個人擠在一起,木料已經很少了,篝火有限。
    雖然幕僚官李宣已經下令拆馬車,拆一切能拆的東西,但楚人們心中知曉,堅持不了多久了。
    寒冷,將會消滅這支肖原灘上的孤軍。
    成江,一名庫爾支旗的楚人降卒,
    他是洛陽人,東家的一個長工,少爺被點兵,十兩銀子買了他的命。
    他原來是個氓戶,連姓都沒有,就叫阿狗。
    今天,他的眼神有些灰暗,幹裂的嘴唇,生了凍瘡的耳朵,讓他精神不振。
    “旅官,咱這樣,算不算對的起龍驤軍的名號了。”
    趙武生蜷縮一團,身上蓋了件羊皮,有點哆哆嗦嗦。
    他病了,連續幾天日夜大戰,他根本沒休息,饑寒交迫,鐵打的人也熬不住。
    何況,他還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雖然這個時代,他已經成年了,但身體並不算強悍。
    “嘿嘿……成江,好樣的,十六營為有你這樣的兵而驕傲!”
    聽到趙武生的肯定,成江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欣慰的笑著。
    就在此時,旁邊擠著的一名兵卒,順手給他頭盔來了一下。
    “喪個球啊!有老子給你陪葬,咱得笑著死……”
    “哈哈哈……哈哈,咳咳。”
    ……
    忽然,成江劇烈咳嗽,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伸手的那一瞬間,他心如死灰。
    滿是黑灰帶缺口的布手套上,有一灘鮮血。
    “成江,你沒事吧?受傷去傷兵營,休息幾天。”
    “嘿嘿,旅官,沒事,還記得咱給你說,洛陽花酒坊,小麻子嗎?”
    “記得,你弟弟嘛。幹完這票,接你弟弟來北疆。”
    “兄弟們,上城牆幹!”
    ……
    “砰砰砰砰……”
    突厥人的進攻開始了,無數牧人,夾起上百架投石杆子。
    沒錯,最簡陋的投石機。
    就是一根長木杆,七八個人拉,旋轉投出去的石塊就比拳頭大一點。
    突厥人沒有攻城器械,但龍驤軍的營地低矮,防禦也不算高,這些石塊打中了人,一樣是要重傷的。
    肖原灘營地,二千多黃底黑甲兵卒,從各個犄角旮旯、篝火堆旁邊冒出來。
    他們歇斯底裏的怒吼,隻是幾息之間,就從一個渾渾噩噩的散兵,變成了驍勇善戰的鐵軍。
    後方棚子亂七八糟覆蓋著,宛如貧民窟一樣的營房集群裏,無數龍驤軍的兵卒,就似螞蟻離開巢穴,加入到混戰的隊伍裏。
    遠方。
    高坡。
    征南大王的大纛之下。
    這裏有一間半開的氈包。
    蕭成章刻意安排的,坐在這裏,能看到龍驤軍的一舉一動。
    白衣書生一邊喝著溫熱的馬奶酒,一邊享受胡姬嬌柔的捏肩。
    對位而坐的,是一本正經、腰板筆挺的征南大王,楊雙。
    他木訥的臉,怔怔望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麽。
    “哈哈,征南大王,在可惜龍驤軍?”
    聞言,楊雙的眼神不帶一絲感情,冷冷的看著蕭成章。
    良久後,才淡淡的說道,“軍人,以龍驤軍為雄也!”
    “哈哈哈……”蕭成章笑了,笑的苦澀,也笑的譏諷。
    他拿起酒壺,踱步到羊皮毯上,麵容幾乎扭曲,仰天喝上一口,隨後近乎瘋狂的譏笑。
    下一刻,他得眼神忽然陰毒無比。
    “誰知道呢?這樣有意義嗎?”
    “龍驤軍再強,也不會出現在大楚的兵部冊子上,出了小粟關地域,沒有一個楚人知曉!”
    說到這裏,蕭成章忽然怒不可遏,那是一種遺恨的神情。
    “咱們的降書一天一封,條件越開越高,他自己找死,怪不得咱們。”
    “大楚,腐朽不堪,不值得有這樣的雄軍效忠。”
    蕭成章搖搖頭,最後看了一眼遠方悲壯的楚人,歎息了一聲。
    他坐到了滿是黃金的白狼皮臥榻上,嬌美的胡姬,貼身伺候。
    一身昂貴的白色錦衣,可謂榮華富貴,但他的餘光,始終在遠方的戰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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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原灘的楚人之魂在咆哮。
    “啊!”
    “不要,不要砍了我的腳……”
    ……
    龍驤軍的輔兵醫官都是很有經驗的老手,對於這些戰兵的處理,已經見怪不怪了。
    寒冷加上食物的不足,很多病員的恢複不理想。
    尤其是不少手腳凍黑的,那已經是必須要截肢了。
    張麻也在亂七八糟的棚子裏,照顧輕傷員,
    醫官就一句話,怎麽幹的獸醫,就怎麽治人。
    別說,七八十個傷員,目前還沒治死一個。
    隻是張麻,坐在他的床鋪上時,人會變的木訥,總忍不住歎息。
    李宣已經準備要拆棚子了,很多輔兵在挖地洞,挖出去的土,直接壘在寨牆上。
    他說還能堅持很久,但張麻不認同,最多就四五天吧。
    就算能扛得住寒冷,守營也沒兵了。
    一萬多的龍驤軍,七八千傷員,仗打到這份上,已經再不需要動員了。
    肖原灘的楚人們,會麻木的守下去,直到全軍覆滅。
    張麻拿起了他熟悉的扁擔,傷營的水沒了,他得去打兩桶。
    荒涼的土地上,雪水與泥水混合,遠方突厥人的攻城部隊已經退了。
    夕陽顯得軟弱無力,照在身上沒有一點溫度。
    行走到一處溝壑的時候,張麻聽見了哭聲。
    他不禁一愣,這不是趙武生那小子?
    放下扁擔,擠開人群,他看見了,趙武生在一員犧牲的兵卒身上哭泣。
    成江?
    這個護衛,張麻也認識,武藝還行,喜歡存錢,說要回洛陽贖他弟弟。
    在眾人的悲歎中,輔兵將成江的甲胄剝去,給他留下了一件舊土色的戎衣,跟今天六七十名死去的戰友,埋葬到了一起。
    多少楚人的兒郎,就這樣默默無名的死在北塞之地。
    就在張麻要走的那一刻,忽然臉色大變,大吃一驚。
    他趕緊上去,抓住趙武生的手把脈。
    稍一診斷,老獸醫清了清嗓子,對著身後一群十六營的兵卒,朗聲道。
    “把趙武生的甲胄給我下了,送去傷兵營。”
    張馬。
    猛將張馬。
    第十六營統領。
    說話有沒有用?那必然是有用的。
    何況趙武生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
    張麻在排隊等水井,各部各旅,就靠這一口的石頭水井維持水源。
    雖然到處有積雪,但那杯水車薪,況且現在柴火短缺。
    張麻是個守規矩的人,盡管是統領,他也沒插隊。現在那個部門不缺水?
    前方打水的越來越少了。
    正當還有幾個人,就輪到他時。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他得身邊響起。
    李宣抓著他得肩膀,斬釘截鐵,認真的說。
    “到處動員一下,準備宰殺戰馬……”
    宰殺戰馬?
    此言一出,張麻不禁心中激靈一下。
    那些個戰馬都是騎兵的寶貝,殺戰馬還不如殺他們。
    殘陽如血。
    山河如怒。
    蕭成章在山坡上,望著突厥人十幾個營地,旗幟東倒西歪,微微搖頭。
    圍困龍驤軍的突厥人竟然士氣如此低落了。
    北狄國厭戰的情緒已經很高了,如果是開戰之處,此刻必然是要撕碎龍驤軍才罷休的。
    “真沒想到,楚國降兵跟支爾禍阿歹,竟然願意死戰。”蕭成章的奴隸,脫爾麵對肖原灘的悲壯,發出感歎。
    “項濟仁厚,周雲正直,北疆軍民一心,自然願意死戰。”
    蕭成章迎著馬邑的北風,緩緩的回答了脫爾的問題。
    項濟是個庸人,但這樣的庸人,願意為了大楚,撞得頭破血流。
    無數心懷抱負的楚人,願意聚集在他的麾下,期待他榮登大寶,改天換日。
    周雲天生將星,也是英雄人物,從十七斬二十三法,就能窺見他的兵道。
    蕭成章仔細研究過周雲,自認為,兵法上,不如周雲也。
    可此人,卻優柔寡斷,為情感所困。
    殊不知,自古梟雄,都是無情無義之人。
    忽然,
    就在這一刻,蕭成章瞳孔微縮,冷汗直流。
    他努力控製呼吸,緩緩升起手掌,轉頭詢問隨從脫爾。
    “你剛剛說了什麽?”
    聞言,一身羊皮襖子的脫爾一驚,帶著疑惑的回答道。
    “楚國降兵跟支爾禍阿歹,竟然願意死戰啊?”
    北風呼嘯。
    突厥人的戰旗獵獵作響。
    蕭成章眼眸呆滯,踉蹌的後退。
    “不對……不對!”
    “不對?”脫爾趕緊靠過來,扶住差點摔倒的蕭成章,“什麽不對?”
    “兵力不對!”蕭成章斬釘截鐵的說。
    “若是北疆人人願意為建安軍死戰,它的兵力怎麽可能是六萬?”
    白衣書生蕭成章,怔怔的望著遠方的龍驤軍駐地,不禁癡癡的笑了。
    原來,龍驤軍在替建安軍主力,爭取時間。
    難怪,他之前一直覺得不對勁。
    下一刻,一聲嚎叫,在征南大王的大纛下響起。
    “速速北上,周雲在攻打定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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