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黃河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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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道。
    開封城。
    毀滅比創造簡單的多,昔日繁榮鼎盛,人口過百萬的宋國都城,
    短短幾個月的兵禍,就已經千瘡百孔,一片凋零。
    到處是付之一炬的府邸,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屍體,有些青磚道,隔幾百步都能聞到劇烈的惡臭味。
    “哎呀,北線的狗東西在幹嘛,破城三天還不處理,特麽的也不怕瘟疫!”
    “人家都守著兵馬等著搶功勞呢,哪有空管這個。”
    “就是,聽說劉庶軍師都被架空了,下了幾道命令都沒人管。”
    城南,一間富商的四進大院裏,到處是發黑的宋人,這裏似乎經曆了慘絕人寰的災厄。
    建安軍的輔兵營清理時,發現屋子裏,都是女眷不堪入目的屍身。
    大院來了兩隊人馬,他們拖來板車,大夥都用布捂著口鼻,將屍體集中到院子中間。
    城南校場,熊熊烈火直衝天際,
    無數開封郡的可憐人,隨著火焰,漸漸安息了。
    幾百步外,軍師劉庶臉色鐵青,在指揮後營搭建新的木頭堆,
    一輛輛板車上,堆滿了戰爭帶來的傷害。
    劉庶身旁,一個年輕的武川子弟認真的數完後,對著軍師道,“城南第四堆,共計四百五十五人。”
    聞言,劉庶長歎一聲,默默的在楚冊上,寫下四百五十五,
    他隻是瞟了一眼,就知道此地處理的屍體不下三萬了。
    “古人道,天災易,人禍難,誠不欺我也。”
    開封城原來人口過百萬,楚軍東征,估摸著逃了一些富戶。
    到楚軍圍城前,開封裏的宋民最少還有四五十萬,
    可如今,開封郡城,還活著的人隻有二十萬出頭了。
    校場火光中,劉庶搖了搖頭,他想不明白,
    在不缺糧的情況下,開封城竟然可以跟變得跟太原一樣,
    太平道國以黃河流民起家,按理說應該是一支還算仁義的部隊,怎麽就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王台村之戰,那些悍不畏死的宋國雄軍,怎麽可能是這支政權能擁有的。
    就在劉庶唉聲歎氣時,幾裏之外,無數蓬頭垢麵的災民,
    如行屍走肉般,排成長龍,領了一個胡餅後,跟著年輕的主簿官們,前往指定的區域。
    大楚以北為尊,以東為貴,平日裏來說,北和東是最好的。
    但戰亂的時候,卻恰恰相反,因為隻有這些富裕的人,才有好東西可以搶,才有細皮嫩肉的好婆娘。
    大黃魚,此刻運氣不好,就要前往城東。
    它是個身材高大的農家娃兒,在黃河邊出生,爺爺剛好釣上一條黃魚,就叫了這個名字。
    黃河水患後,家裏斷了糧,他跟家裏人乞討,後來走散了,成為流民,來了開封。
    這些天,他一直躲在城隍廟街口,到處是楚兵,他原本以為自己死定了。
    但沒想到,宋國人竟然有粥喝,有肉餅吃。
    這幾天,他高興的發狂,從小他就不知道肉是啥味道,這會算是滿足了。
    “劉黃魚……劉黃魚!”
    “哦,這,這呢!軍爺,劉黃魚這裏。”
    大黃魚比一般人高了個頭,人群裏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諂笑著從院子裏的隊伍走出,跟著前方楚軍小官,走過廊道,進入一間後罩房。
    這裏是大戶下人和女眷的住所,基本都是大通鋪。
    左側盡頭有個後門,但此刻隻剩門框,木頭被人拆掉了。
    靠近後門,最後一間房子裏,
    大黃魚看見幾個兵卒有說有笑的收拾,讓大黃魚奇怪的是,竟然還有個女的。
    “你們五個,跟著我進來。”領頭的楚軍小郎官,帶著大黃魚幾人進入房間。
    房間裏,大的物件都清理了,屋頂瓦片也是蓋好的,
    就是西牆麵有個洞,但已經比睡街道好一萬倍不止。
    內中灰塵滾滾,精細的打掃沒有處理,應該是要留給流民們幹。
    大黃魚聽見,小郎官在嗬斥這些兵卒沒辦好,
    但隨後,他還是在兵卒的楚冊上,蘸動筆墨,應該算是寫憑證吧。
    “劉黃魚,你牛高馬大,這間房子帶著他們打掃打掃,明日戶籍官會來……”
    戶籍?!
    大黃魚委屈的下巴打顫,呆呆的站著。
    他做夢都沒想到,楚軍竟然要給宋國人辦理戶籍。
    後麵的話,大黃魚都沒怎麽聽清,反正就是好好做人之類的。
    大黃魚哭了,屋裏的幾個人也哭了,
    他們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像個人,不是個牲口。
    戶籍的意義,在這個時代是巨大的,這意味著,他們受楚律保護了。
    踉蹌幾步,他們趕緊四處找掃帚,想要把這裏打掃幹淨。
    可這一時間,他們什麽也找不到,於是大黃魚吼了幾個同伴,
    用手把東西撿走,一個個當木頭呢?
    房間裏,五個流民太激動了,幹的火熱。
    小郎官被煙塵嗆了幾下,他揮揮手道,“大黃,那你就在此暫住,本主簿還要忙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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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大黃魚趕緊靠過來,窮人家窮講究嘛!
    他行楚禮後,扶著武川小子,笑著送小郎官出門。
    可剛一到門口,大黃魚就怒了,
    他就看見了狗官,簡直不是東西的狗官。
    一個人模狗樣,長的還像那麽回事的朱紅錦衣將軍,
    一進大院後門,就麵色不善的嗬斥小郎官。
    “怎麽回事?這裏石頭都沒清幹淨,你們部隊兩千人幹什麽吃的?”
    “現在打仗贏多了,懈怠了?執行力這麽差?叫你們旅官來見本王。”
    大黃魚本來都麵露惡意,跟幾個流民撈起袖子,就準備給小郎官撐腰了。
    但一聽到那個‘本王’二字,大黃不禁腳一發軟,直接跪下了。
    直到佝僂的趴下,他才看見,門外全是披堅執銳的楚軍雄兵。
    尤其是趙王身後兩員楚軍,那是站如山嶽,威不可擋。
    房屋裏,灰塵仆仆。
    小郎官被訓斥,留下來撿石頭了,
    可幾個流民哪裏肯讓貴人動手,兩個人架起他,給他清了個位置,讓他坐下。
    躬著身子打掃門前的大黃魚,疑惑的望著那道英俊威武的錦衣背影,喃喃的咂摸。
    “這個趙王,怎麽跟爺爺戲文裏說的一樣?”
    開封城東。
    一支鐵甲大馬,旗幟如林,威風赫赫的軍隊在街坊裏穿行。
    趙王旗幟下,周雲的臉色很難看,
    太慢了,楚軍的行動太慢了。
    中原戰場勝利後,一股狂傲的情緒在楚軍,尤其是在建安軍中蔓延。
    昔日以速度著稱的輔兵營,如今三天了,竟然沒有完成預先的指令。
    輔兵營跟後營,一直是建安軍的致勝核心,若是失去執行力,那就是戰鬥力大降。
    隊伍穿過轉角時,一座倒塌的院牆裏,周雲看見輔兵營行動緩慢,磨磨唧唧的在幹活。
    他不禁眼神一冷,對著傳令兵道。
    “去,告訴他們,這是軍令,不是兒戲!”
    “起趙王令,將各部隊輔兵營和後營的旅官都叫來,今晚開軍議,就議作風問題。”
    數名傳令兵,馬蹄清脆,四散而去。
    趙王身後,秦寄跟上官定方互視一眼,不禁有些無奈,
    他們覺得趙王似乎太較真了,弟兄們贏了戰爭,休息一下,也沒什麽。
    某一刻,周雲思慮到一些事,回頭對著上官定方,命令道。
    “跟上官彪說,隊伍不要太臃腫,那些瓶瓶罐罐的就別帶了,雁門郡都有。”
    說完這句,周雲瞟了一眼徐州虎將的臉,“你的臉怎麽回事,侯莫陳崇又打了你了?”
    “放……啟稟趙王,侯莫陳崇也就比末將厲害一點點,這,這是走夜路撞的。”
    上官定方低著頭,支支吾吾的回應,
    周雲用腳想都知道,肯定是被某個人打的,
    但軍中子弟,都有血性,尤其是大將,一般打架輸了,都不會吭聲。
    上官定方不說,周雲自然也不想追根,
    街道上,馬蹄雜亂,趙王巡查繼續。
    盡管楚軍的表現,沒有達到周雲心中的效果。
    但在客觀上說,開封城的恢複力度,已經很大了,大到超過戰爭的影響。
    幾十裏開封,人頭攢動,黑煙滾滾,
    衝天火焰中,黑暗在燃燒成灰燼,
    一道道生機,在灰燼的旁邊,茁壯發芽。
    周雲不願意回歸河洛的原因,就是因為宋國的後期沒有合適的人來處理。
    唐大下巴雖然有這個公心,但他壓不住,這裏麵利益太大了。
    開封郡、泰山郡有兩個關鍵,其一是戰後恢複,其二是海量的耕地。
    中原腹地,沃野千裏,開封郡的耕地,多少惡狼盯著,
    周雲若是走了,這些耕地流向哪裏,誰也不知道。
    正當周雲策馬而行,走過南城街道時,一支騎兵迎麵而來。
    這支兵馬很奇怪,李勇跟竹竿兵卒沒五十,幹糧倒是塞滿了一百多匹馬,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那裏來的馬賊呢。
    “站住!”
    阿流斯馬蹄踏地,碎石飛濺,周雲轉頭,用馬鞭指著李勇道。
    “小勇子,怎麽回事?臉上都是傷痕。”
    “回……回主公,小的走夜路撞的。”
    “哼,又是一個夜路撞的!上官定方,你們兩個走的同一條路?”
    趙王聲如洪鍾的嘲諷,讓上官定方跟李勇無地自容。
    毫無疑問,這都是被人打的。
    幾十兵卒譏笑聲中,周雲的目光跳過李勇,來到竹竿身上。
    這個瘦弱而又猥瑣的武川鎮小子,周雲印象深刻。
    他有一個絕招,側身藏馬射箭,那家夥左右開弓,兩邊都能藏。
    “嘿嘿,主,主公,李勇跟少將軍說了很多奇怪的話,被打了一頓。”
    “放屁!那是奇怪的話嗎?那是戰場兄弟,生死與共。”
    五月開封,寒意未消,暑熱未來。
    百廢待興的開封城南,十七營運糧食的隊伍,拉的很長。
    趙王周雲眼眸冷厲,他看了李勇很久。
    某一刻,周雲揮揮鞭子,示意李勇等人離去。
    “走吧,你們長大了,做事情自己決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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