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人在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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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武二年,十二月十九日。
    廣澤縣,小窯村,
    此刻,周雲距離楚興城二千八百裏。
    “你到底會不會帶路,那什麽破卦,別算了。”
    “自從你當國師,本王覺得趙國氣運都下降了。”
    寒風瀟瀟,路途遙遙。
    夕陽如幕,霞光漫天。
    遠離官道的小窯村,來了一行特殊的客人。
    兩輛馬車,一行八人,老老少少,粗衣麻布。
    山坳裏,有很多烏漆嘛黑的楚人,從地洞裏爬了出來,
    他們蓬頭垢麵,臉上髒兮兮的,乍一看,還以為是難民。
    這些人就像看稀罕物件,好奇的望著遠方楚國逃難的貴人。
    是的,盡管周雲等人都穿著粗衣麻布,可對他們來說,那就是貴人。
    他們是最下層的楚人,各地逃難來的流氓戶,
    沒有戶籍,不受王法保護。
    這是封建時代,最悲慘的人群之一,他們就是去大戶家當奴仆,也會被嫌棄低賤。
    小窯村很貧苦。
    憑苦到人手一件單衣,都是奢望。
    十二月的河洛,天氣寒冷,
    這些楚人除了幹活那天,都隻能躲在地洞裏避寒。
    向陽坡的幾間窯房前,火焰嗡在黃土裏。
    周雲又幹起了老本行,順手教導小窯村大甕技術。
    這一路,經曆了太多。
    譚水縣,他們碰到了一個要跳河的女子,結果是個江湖客,引來一場大戰。
    荊州第一殺手組織,血煞門!
    他們終於找到了周雲等人,並設下了各種殺招。
    可周雲這裏是什麽貨色?劍道大宗師、門神秦瓊,還有一個半吊子大宗師老道。
    荊州血煞門,客棧一役,從此宗門道統斷絕。
    有道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五萬金的賞賜,足以讓江湖高手前赴後繼。
    一路走來,多少波江湖客,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可在玄真跟周雲麵前,都是死路一條,
    劍神李邑獨步武林,一劍寒光,敗盡天下高手。
    太多人死於非命,可謂腥風血雨,
    這些江湖亡命徒死不死,周雲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如此走,寸步難行!
    最終,周雲決定不走官道,往西走小路,走潼關,繞河東郡回北疆。
    小路一走,江湖高手沒有了,
    就是玄真這牛鼻子老道,一直在迷路。
    小窯村,是一個悲慘的村子,
    它靠著惡鬼窯三的威名,在河洛艱難的活了下來。
    這裏起源就很苦。
    幾十年前,有個戎邊的兵卒回到中原,
    可少小離家老大回,家人哪裏還能找到?就連田地都被侵占了。
    詢問當地官府,誰會管一個老頭呢?
    於是乎,為了等自己的家人回來,老兵沒有田地,在此燒窯為生。
    他在軍中不是戰兵,隻是個幹後勤的,
    周雲覺得正常,真要是戰兵,早就是一具枯骨了。
    老兵到死也沒等來父母親人,隻是無意中,在此開枝散葉了。
    現在窯頭是老兵的第三個兒子,大哥、二哥都死了,
    為了護住窯路,保住飯碗,他們前赴後繼,付出了生命。
    正是這股狠勁,才讓小窯村存活了下來。
    窯老三住的地方,也是一個窯洞,隻不過比村裏地洞好一些。
    方圓幾十裏,凶名赫赫的惡鬼窯三,實際上是老實巴交的農人。
    他笑著替周雲架好梯子,吩咐婆娘女兒,趕緊招待恩公。
    窯三從角落土堆裏,刨出一壺女兒紅,
    還問周雲要不要他女兒伺候,他女兒可是幹淨的。
    周雲這份禮物太重了,窯三過去隻會一些瓦碗、陶碗,
    但如今啊,他的陶器可以發出金戈之聲,那技藝上的突破,足夠窯家傳世。
    “窯村頭,蓋間瓦房啊,窯洞是真不舒服?”
    窯洞裏,玄真老道嫌棄的揮揮手,這地方太暗了,一股子土腥味。
    當然,好處也有,至少冷不死吧。
    “老仙長有所不知,咱們窯村就幾百號人,心氣不能散。”
    “咱蓋瓦房了,他們要不要蓋?蓋不起,不得亂了去。窯家幫要是散了,最後都得死。”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
    小木桌上,周雲默默的倒上一杯女兒紅,
    這種農家窖藏黃酒,若是放到後世,也算是極品。
    因為一般喝不到,沒人會相信,市麵上那瓶,是十幾年的窖藏黃酒。
    但窯三這壺,就是童叟無欺,貨真價實。
    這酒在技藝上比大奇關趙族黃酒還是差了點,
    不過多了些草木清新,也算別有一番風味。
    窯三今個高興壞了,在桌子上說了很多,
    窯村人苦啊,為活下去,啥事都幹,至今也沒個戶籍,忍了多少冤枉氣。
    老實巴交的窯三說著說著,貓尿就下來了,
    那些明晃晃的刀子他也怕,可他隻能硬上裝狠,真要拚,他們就玩命。
    雖然小窯村什麽都不懂,但一次次流血告訴他們,同生死共患難才是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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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窯洞空了出來,窯三的婆娘跟女兒弄好了床鋪後,今晚要去地洞睡。
    走的時候,小女兒還被窯三打了幾巴掌。
    因為她腳上穿了一雙嶄新的布鞋,那是明空路過譚水縣時買的。
    穿在她的腳上大了很多,走路有點跛。
    可小女孩很喜歡,說穿了,就跟姐姐一樣好看。
    窯洞裏,小女兒哭到咳嗽,氣喘籲籲的,委屈著把鞋還給了明空,
    窯三用起窯的竹條狠狠地抽打女兒,說她是窯洞賤民,不要去想貴事,那樣會害了自己。
    此情此景,饒是玄真、周雲也算殺人無數,看了都是一陣唏噓。
    小窯村,行路迢迢,
    江湖過路客,相逢總是短暫。
    兩輛馬車嘎嘰嘎嘰,在窯村數百人殷切的祝福中,踏上了西行之路。
    長河小道,
    芳草萋萋。
    窯三的幾個女兒追了好遠,都不願意回去。
    馬蹄踏泥,窯村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山地的盡頭。
    前方進山了,馬車緩緩爬升,
    玄真、秦寄一前一後,將趙王周雲保護在中間。
    天下可以沒有秦寄,可以沒有玄真,但不能沒有周雲。
    長風習習,群山連綿。
    山脊小道,視野開闊。
    後方河洛平原一望無際,大地與蒼穹在遙遠的盡頭相擁。
    朝陽拂過這方輝煌的土地,
    河洛平原!中原民族的聖地之一,它曾孕育了無數強大的王朝。
    聖武二年,十月二十日,
    距離楚興二千八百裏。
    周雲、秦寄一行八人,粗衣麻布,兩輛馬車,在山道一路前行。
    聖武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周雲抵達龍門山一帶。
    黃河西來決昆侖,咆哮萬裏觸龍門。
    河洛山川雄偉,八關鎖地,得天獨厚。
    隻是周雲他們好像走的更遠了,此刻距離楚興城二千九百裏。
    聖武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一丸泥封千仞壁,萬鬼啾啾鐵馬銷。
    趙王周雲怒不可遏,玄真再次算錯,來到了一片險峻的山林。
    周雲估計,這裏快要接近函穀關一帶了。
    三年!
    聖武三年了。
    一月一日,歲首。
    周雲距離楚興城三千裏。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麵對玄真,趙王周雲已經接受了現實。
    隊伍在小浪河一帶停下了,秦寄冒險去買了點羊肉跟吃食。
    周雲跟杜胖子架起土灶,周後十二撿柴去了,
    玄真老道一直在掰扯他的羅盤,
    這一刻,牛鼻子老道極為憔悴,眼神渙散,口裏喃喃的念著‘不可能’。
    大夥都在忙碌,趙王周雲也不嗬斥玄真了。
    北疆大戰數年,周雲經曆了太多,事情總會有變數。
    作為領袖,不需要理會已經發生的,趙王隻需要考慮接下來的路,
    任他刀山火海,今日歲首,大夥得吃頓好的先。
    一轉眼,聖武三年了,從聖昌二十一年,到今夜整整六年了。
    一切好似南柯一夢,周雲有的時候,也分不清,到底哪一世才是幻覺。
    從前,古人是曆史書上冰冷的字眼,
    可真的來了,周雲方知那都是活生生的人,
    其實古人今人,沒什麽不同。
    未來的困境同樣在古代存在,古代的難題同樣是未來的難題。
    它們之間沒有太多區別,唯一不同的就是,古代沒有經曆過那段祖龍燃燒的歲月。
    那就是玄真說的,一千五百年後,神州重造,氣運滔天。
    “砰砰鐺鐺……”
    小浪河畔,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玄真坐在地上,將羅盤卡在雙腿間,不停地敲打校對。
    可修東西,不怕錯,就怕對。
    一直都是對的!
    這一刻,牛鼻子老道在懷疑龍虎門神通到底對不對。
    “給我看看,我會這些。”
    玄真麵前,是一個媚骨天成的女子,
    雖然隻有十幾歲,可禍國殃民的美貌,已經出現。
    那種妖媚多一分則俗,少一分則平,看的玄真嘖嘖稱奇。
    大石頭上,明空跟高善妙相處的很好,他們嘰嘰喳喳的倒騰羅盤,
    玄真鬆了鬆筋骨,覺得好像沒麵子。
    踏步黃土,他假裝得道高人,負手挺胸道,“那夜你把鞋子剪破改小,可知,你也許害了那個女孩。”
    聞言,明空跟南華真人先是一愣,隨後停下手裏的活計,
    男裝打扮的周媚兒,美眸如星辰,冷厲道。
    “害她?!對不起,本姑娘管不著。我隻想幫她記得那雙鞋,那是她的希望,是她窯洞裏的光。”
    曾經逃難的歲月,永遠刻在明空的骨子裏。
    洛陽雪夜,周母來了,她等來自己的光,
    後來大哥出現了,她的世界更是光芒萬丈。
    說完這些,明空眼裏閃過殺機,話鋒一轉道,“真正害她的,不是我,而是楚國。”
    “如今涼州全部淪陷,雍州淪陷一半,河北十六郡丟了十一郡,楚國邊境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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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淵蓋文跟達頭加起來,都比不過鐵力可汗。可突厥人在北疆,卻是寸步難行,戰況激烈。國師可知為何?”
    周明空媚目如火,仿佛帶著一股無上威儀,
    這令玄真老道都懷疑,這真是個十幾歲的女子?
    老道士強裝高人道,“哼哼!小小女流,可笑可笑,為何啊?”
    明空一錘子打在羅盤上,她已經確定這個八卦羅盤一點問題沒有。
    十有八九,是麵前的牛鼻子老道在故意帶錯路。
    “因為,楚國是皇族跟權貴的楚國,趙國是北疆百萬子民的趙國。”
    “欺壓百姓,作威作福,恨不得楚民當牛做馬,生死關頭,豈有人會為楚國拚命。”
    “將來,本姑娘一定要輔佐夫君,將這些害群之馬斬盡,還天下萬民朗朗乾坤。”
    群山殘月照篝火,小道農家宿星河,
    周明空手腳靈活,幫周雲倒騰佐料。
    杜齊明在撫泥巴,胖十二背來了兩捆幹柴,秦寄在後方小心戒備。
    黑夜中,玄真看見,一股氣運金光衝天而起,既有祖龍,也有妖龍。
    牛鼻子老道看到這股衝天氣運,不禁搖了搖頭。
    他眼神那麽一砸摸,猥瑣的喃喃自語:
    洛河鯉魚,艱難逆流。小明空,你將來可不用輔佐夫君!
    正當牛鼻子老道感慨時,
    瓜子臉高善妙不知何時,站在他的身後道,“師父,你這吸食氣運也夠了,別再帶錯路了。”
    聞言,玄真老道眼睛一斜,羅盤一把丟在地上。
    “不幹了,這活不幹了!”玄真氣的身體起伏,怒不可遏道,
    “你可以懷疑為師的實力,但不能質疑為師的品德。”
    “山河破碎,民族危急,為師難道不擔憂?你算的不是和老道一樣?哎……真是冤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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