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無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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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
定襄郡。
曾號稱黃金堆疊的東方雄都,如今已經化作一片片殘垣斷壁。
千瘡百孔的八丈城牆,在白狼神日以繼夜的打擊下,出現了大規模坍塌。
定襄城牆被攻陷了,
南平門上,突厥人的旗幟迎風招展。
北定門、西慶門……整整十一座城樓,全部都插上了突厥人的圖騰旗幟。
可定襄城,
依舊在趙人手中。
巍峨的南平門上,薛延陀部大纛聳立。
數百雄壯的草原精兵,手持精鐵長刀,布滿了城樓。
城樓中部,有一處狼皮臥榻,
臥榻前是一張檀木宴台,上麵擺滿了珍貴的馬乳葡萄、西域甜瓜……等等,
左側還有一個黃金酒壺,內中是北國美酒——清河醉。
主位上,雄壯的帖木論目光炯炯,
他不敢相信,外城已破,趙人竟然還在堅守。
遠方,百步之外,定襄城中,築起了一座內城牆,
這座城牆雖然不高,隻有五丈,但該有的防禦它都有,
且這東西的出現,讓突厥特勒王帖木倫的軍隊很難受。
是的,難受。
要是進城打,夾在百步的城池裏,那就跟進了甕城一樣,活脫脫的靶子。
大部隊不僅無法展開,更無法集中力量攻城。
投石車等重武器就更難受了,之前靠著射程優勢,可以肆意妄為。
這會要麽上外城牆,突厥人跟定襄趙軍互射。
要麽就在外麵看著,因為隔著城牆,距離和精準都很難。
定襄城,有這外城牆攔住,突厥人龐大的攻城器械,似乎變成了廢物。
當然,總體說來,定襄城是守不住的,
長達月餘的攻城戰中,定襄城內基本傷的傷,死的死。
連健婦都出來守城了,不難想象,定襄城實際已經山窮水盡。
可這會,聖武三年,二月八日。
帖木論沒心思理會定襄城裏的頑固趙民,
他黃金酒壺一杯一杯的倒,可美酒入喉,卻是毫無滋味啊!
某一刻,帖木論抬頭看了看太陽,已經下午申時了,為何野狐關的消息還未傳來?
帖木倫身後,是一位風度翩翩的青衣書生,此人乃是帖木倫的智囊。
姓段名奕,乃是大薛延陀部的軍師,在軍中可謂一言九鼎。
帖木倫對他很滿意,自從五年前,此人來了之後,
部族的力量蓬勃發展,各種蟄伏的手段,讓薛延陀部的實力更上一層樓。
“帖木倫大王,何須擔憂,這場戰爭,咱們是穩坐釣魚船。”
青衣書生見帖木倫似乎一直憂心忡忡,不禁眼珠轉動,自信無比的侃侃而談。
“此戰無非三種情況,第一,兩敗俱傷。如此最好,大王手握雄兵,豈不是直接成為漠北可汗?”
“第二,趙國勝。趙人民寡國弱,戰勝四十萬草原人,還能剩多少兵馬?此刻鐵力已死,大王豈不是成為可汗?”
“第三,鐵力勝。勒爾渾河若是贏了,那此戰便要論功行賞,可如今大王沒有攻陷定襄,哪有功勞成為漠北可汗?”
“最終,還得是靠馬刀搶,所以咱們怎麽都不能去……”
白狼臥榻上,聽了首席謀士的話,帖木倫不禁放下心來,心情舒暢了不少,
不得不說,青衣謀士段奕,思慮的很全麵。
他後續的分析中,考慮了趙國四大主力騎兵,騎一、騎二、騎三、十七營的阻擊。
若是此四營全力圍殺支援部隊,那帖木倫豈不是要損失慘重。
他們兵馬大量損耗,即使幫助鐵力贏了野狐關,最終還不得吃大虧,
難道帖木論會幼稚的認為,鐵力可汗會認真執行大金狼令?
讓一個沒有實力的帖木倫,成為草原上的可汗嗎?
呼嘯的寒風,吹拂在北疆大地。
馬邑的天空上,一隻雄鷹,迎著北風,展翅翱翔。
在它的視線裏,群山之中,有一道長長的缺口,
缺口的盡頭,雪地裏有不少黑點攢動,似乎有一支軍隊守衛在此處。
雄鷹飛過這支軍隊,飛過荒涼的大地,
前方地平線上,出現了茫茫無際的牛羊群。
牛羊群的牧人們,有十幾個方陣,似乎在圍攻一座殘破的城池。
那座城池很奇怪,竟然有兩道城牆。
可這些不關鍵,雄鷹在聽到捉鷹人的哨聲後,果然飛進了其中一道城樓。
“帖木倫大王……帖木倫大王,有消息,有消息了!”
急促的腳步聲,在定襄城南平門響起。
可帖木論信心十足,他淡然的喝了一口美酒,笑意盈盈的接過羊皮紙。
一瞬間。
隻是下一瞬間,帖木倫仿佛被定住了。
他目光呆滯,怔怔的看著紙上的文字,似乎在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趙人大勝野狐關,勒爾渾隻逃走兩萬餘殘騎,
餘者,在接到鐵力狼令後,非死即降!
另有兩旗王帳軍,五部草原貴族,投降趙國……趙軍實力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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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木倫大王請盡快轉移突厥力量,死士絕筆。】
草原上的人也許野蠻邋遢,茹毛飲血。
但他們絕對不蠢,庫蘇泊河十幾萬人共推的大王帖木倫,乃是一代人傑。
如果此刻,他還不知道自己上當了,那還配當一個首領嗎?
定襄城,南平門上。
帖木倫緩緩轉頭,虎目灼灼,死死盯著段奕。
薛延陀部首領氣的渾身顫抖,一股蓬勃的殺氣奔騰而出。
“段奕……段奕!這就是你的謀劃?”
“你毀掉了突厥,毀掉了草原人的未來,周雲會和楚太祖一樣,來漠北犁庭掃穴……”
“為什麽,為什麽?本王待你恩重如山……”
城樓之上,青衣書生宛如惡鬼,
他仰頭放聲狂笑,笑的身子都岔氣了。
“哈哈,我主贏了,趙國贏了!”
定襄城頭,段奕已經死定了,
無論是不是內奸,如此大的戰略失誤,他都會被推出來殺掉。
非我族類,豈會等同?
真以為突厥國中,楚人軍師算人?那隻是突厥人不想殺而已。
繩索綁在少年的手臂,兩個粗壯的草原漢子,架著段奕吊在了木樁上。
帖木倫要用草原上最重的酷刑,對付這個趙國奸細。
可吊著的段奕,雖被扒光了遮醜的衣服,就像一隻待宰羔羊,
但他毫無畏懼,目光灼灼,像個狂熱的信徒,
仿佛是死前最後的吟誦,他瘋狂朗讀講武堂教導的正義。
“黑暗,黑暗的世界終將會迎來光明,”
“假如我能走出黑夜,那我將照耀他人,”
“假如我的光亮足夠,那我將照耀所有的黑暗,”
“假如我隕落了,那請記住,我曾經絢爛綻放過……啊!啊!!”
火爐加熱後,通紅的烙鐵,燙起陣陣黑煙,
段奕麵目痙攣,痛不欲生。
可下一刻,他依舊狂熱的念誦著最後的話語,
“當我死時,劍門細雨、渭城輕塵,都將是我的眷戀……”
“當我死時,願武川的春泥,覆蓋我的身體……”
“當我死時,願趙國的軍旗……”
怒了!
這些話語,仿佛刺痛了帖木倫的靈魂,
令他就像一頭暴躁的獅子,一腳踹開了城牆上的草原兵卒。
隨後拿起火爐裏兩個通紅的烙鐵鉗,直撲段奕的嘴巴,他要封死這張臭嘴。
可正當帖木論麵露陰毒,想要欣賞這個趙人的痛苦時,
一支羽箭,劃破長空,精準的射在段奕胸口,殺死了這個講武堂的少年。
義士不顧暴露,結束了無名少年的痛苦。
是的,無名。
段奕不是他的真名,而很有可能,沒人知道他的真名了,
暗衛高層間諜,都是單線聯係,甚至都是隨緣上升,有可能趙王都不知道,誰在那裏!
維係他們的,是一份共同的理想,
那是太平道國失敗的世界,一個人人平等,沒有壓迫,沒有戰爭的世界。
聖武三年,二月八日。
定襄的雲似乎特別暗淡。
野狐關之戰,突厥薛延陀部帖木倫遭到說客段奕幹擾,錯失戰機。
有義士不忍說客被草原人折磨,遂箭殺段奕。
這場趙國跟突厥的生死戰,援軍直接決定了野狐關的勝負,
而兩個無名的趙人,就像這個民族無數英烈一樣,用他們的生命,完成了製勝一擊。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兮不複返!
定襄荒野,一支強悍的軍隊,全員備戰。
他們擁有強大的騎兵戰術能力,三千鐵騎,分成三隊,成搏命之勢。
隻要定襄城帖木倫敢來,他們就算用命,也得把帖木倫留下。
“這風蕭蕭兮,都蕭到申時了,帖木倫來不來啊?”
一處荒野雪坡後麵,童虎丟下兩個重錘,
從西域大馬的包裹裏,拿出幾份油紙包好的胡餅。
他自顧自的撕下一塊,順手給了大孝子和侯莫陳崇兩張。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趙小乙快成十七營的實際統領了。
他治軍嚴謹,做事細致,基本沒有失誤,
跟三個大大咧咧的臭皮匠,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人。
連趙王都說,趙寒有名將之姿,童虎有戰將之勇。
名將之姿,那自然是好話。
可這戰將之勇,鼻涕蟲怎麽聽都像在罵人。
某一刻,大孝子囂張的臉上,小眼睛不再眯著看北方了。
他順勢躺在雪坡,一邊吃胡餅,一邊思索道,“這帖木倫,八成是不會來了……”
“哎呀!!這個慫包!”
李信還沒有說完,童虎就一臉遺憾,大罵帖木倫廢物,
如今,童虎的龍象神功更進一步,他八卦甕金錘早已饑渴難耐,
傳聞帖木倫也是宗師大將,童虎很有信心,隻要在戰場上看見他,帖木倫就跑不了。
身旁,摟著青銅長槊的侯莫陳崇,不耐煩的踢了童虎一腳,
鄙夷道,“行了吧。帖木倫不來是好事。”
“再說,不就是沒立功,咱們還年輕呢,等下次吧。”
下次就下次吧!
可下次哪有這次北狄國的含金量重,
高句麗、西突厥?廢物東西。至於高昌,東西都不是。
也就是大楚,還算有點實力。
可幹大楚熟人太多,不痛快!
就在童虎閹了吧唧,委屈的接受了這次無法展現神勇時,
躺在雪坡上的李信,忽然小眼睛一溜,計上心來。
他猛地坐起,戴好頭盔後,拍了拍身上甲胄的積雪,雞賊的笑道,
“咱們十七營出戰,就沒有不立功的時候。”
“申時已過,阻擊任務結束,該咱們自由發揮了。”
跨上戰馬,拿起長槍,趙國驍將隨著西域寶馬,身子上下起伏。
迎著北風,李信笑了,笑的極為奸詐,
“童虎、猴子,還愣著幹什麽?十七營出戰,糾纏帖木倫。”
帖木倫?!
饒是童虎跟侯莫陳崇一直知道李信很大膽,也沒想到膽這麽大!
帖木倫可有三萬主力,五萬部落騎兵,八萬人馬,哪能是十七營單獨能碰的。
“愚蠢!勝勢而為,一人賽千軍,帖木論怎麽知道我們後麵多少人?”
“上馬,速度,別讓帖木倫跑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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