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洛陽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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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國。
    洛陽。
    自中原戰亂後,大運河體係一度遭受嚴重的破壞,
    如今,梁國地界雖已經貫通,但在洛河的水運,還是不可避免的凋零了。
    黃九政權,缺乏有真知灼見的人,致使小官小吏當道。齊國官僚腐化的速度,超過常人的想象。
    這些齊國政治上的失衡,導致昔日鼎盛的運河二十二坊,日漸凋零。
    珠寶坊,大通布莊街。
    過去人聲鼎沸,熙熙攘攘,車馬難行的洛陽布街,如今是門可羅雀了。
    這一路的店麵,十家倒了九家,剩下的也隻是在苦苦支撐,維持溫飽。
    冬日已經曬屁股了,夥計們才剛起,
    不少店門屋簷下,穿著厚衣的長工,眯著眼打量街上的特殊隊伍。
    如今,在大通布莊街,已經很少看見如此多的人了。
    商延道帶著其祖,一路策馬,前往楚興樓,吃些清淡的膳食。
    丁肆業雖然是梁國魏王,但此人擁有十五萬精兵,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勢力。
    所以即使洛陽黃九,也特意命令兵卒,不得襲擾丁肆業在洛陽的利益。
    青石長街,楊柳枯樹,一路連綿。
    商延道跟商師成,祖孫兩人忽然不約而同的,眼裏閃過厭惡。
    隊伍前方,迎麵走來了一個歪著頭、大金牙,眼眶凹陷,
    一看就是流連於酒肉之地的痞子,大搖大擺的在大通布莊街上,左瞧瞧右看看。
    忽然,此人嘴角帶起奸笑,走路都有些站不穩的廢物,卻氣勢很足,
    他得意的回頭招手,要那些狐朋狗友趕快過來。
    青石長街,零零散散的幾個行人,瞧見這些身著皂衣的小吏,
    皆是低頭不語,如見瘟神,趕緊離去。
    此情此景,檀木黑轎中,商師成忍不住搖了搖頭,歎息道,
    “窮墳得道生紫煙,山河黑雲勝從前。”
    “楚太祖項衍果然是千古奇才,早已知曉底層之害!”
    大通布莊原本是一條繁華的布街,可隨著大齊立國,
    這條步街三日一查,五日一規,布行的買賣,那是寸步難行。
    東街口的夥計,是老掌櫃的親外甥,
    他本在屋簷下,伸懶腰打哈欠,
    忽然,夥計目露恐懼,麵色一愣。
    待瞧見來人後,他趕緊從青衣掛袋裏,拿出布莊捆好的散布頭,
    點頭哈腰,諂媚的按人頭,發給這些大搖大擺而來的齊國官老爺們。
    布!
    在物資匱乏的時代,跟錢的作用是一樣的。
    這些散布,可以做些手套、襪子之類,在布莊屬於小利頭。
    “喲,黃員外。您老竟然親自來小店,真是小店的榮幸啊。”
    金牙歪頭的小吏,都沒正眼瞧一下布莊掌櫃,
    反而是自顧自的,叫他七八個狐朋狗友坐下。
    上來的茶水,這些齊國官吏一律不動。
    金牙頭就這麽趾高氣昂,敲桌子不理,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場麵很尬,佟掌櫃心裏火冒三丈,額頭上全是汗。
    可他思慮再三,還是歎氣的叫外甥,將最近從荊州來的好茶奉上。
    洞庭帝子春長恨,二千年來草更香。
    此荊州道嶽陽郡所產的黃翎毛,三衝三泡後,清香怡人,乃茶中極品。
    果然,嶽陽茶一上來,金牙尖嘴的歪頭就大笑起來,
    立刻跟佟掌櫃行禮道吉,說的就跟哥們似的。
    “佟老爺,您也知道,咱們啊都是窮苦人家出身,比不得你們這些權貴。”
    “權……權貴?咱可不是權貴,黃員外不能汙人清白。”佟掌櫃大急。
    “知道,知道。”黃金牙歪著頭,笑眯眯的摟著佟掌櫃,掏心窩子道,
    “弟弟當然相信你,要不怎麽能來這做客呢?”
    相信?做客!虧這些混蛋說的出口。
    可惜,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盡管佟掌櫃跟他的外甥,心裏都清楚,這幫人就是來這裏找銀錢的。
    可他們有家有業,不敢有半句怨言,隻得小心的伺候著。
    江南好茶又上了一壺,佟掌櫃是想得開,既然要請,就不吝嗇了。
    他叫外甥去楚興樓拿些燒雞酒菜來,這一趟花費,算上茶葉,已經不下七八貫了。
    七八貫!那能雇一個身強力壯的工人,幹上足足一年。
    日頭漸漸升起,好話說了,好茶喝了。
    黃金牙跟他的狐朋狗友們,吃喝的滿嘴流油之際,
    這個地痞奸笑兩聲,咂摸咂摸嘴巴,圖窮匕見道,
    “咱在衙門裏,發現一件大壞事。你這布莊,一月的收支恐怕得二百來貫吧?”
    肯定有兩百貫,要不佟掌櫃怎麽活得下?
    這裏是珠寶坊,寸土寸金,
    上頭哪個菩薩都要拜,兩百貫下來,到他手裏,不過五十多貫。
    “沒沒,兜兜轉轉,就幾十貫了。”
    “我也是這麽說的。”黃金牙敲桌子,得意洋洋的笑道,
    “可衙門裏,超過三十貫,那就算權貴了。你看……”
    大齊官府衙門,黃金牙是摸清了佟掌櫃的底細才來的。
    這些錢,佟掌櫃咬咬牙也能拿出來。
    可別人就憑空口白話,便要拿走他辛辛苦苦的真金白銀,佟掌櫃怎麽能心甘啊?
    “哼哼!”酒桌上,眼眶凹陷,毫無人樣的黃金牙冷哼了一聲,搖頭晃腦的道,
    “佟掌櫃,咱是地痞不假。可現在有這身皮,倒騰好一個門店,咱沒那本事!”
    “但搞倒一樁買賣,卻是很容易的,哈哈哈……”
    黃金牙癲狂的笑了,笑的前俯後仰。
    桌子上,吃的滿嘴流油的狐朋狗友們,也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掌櫃兩人。
    “這……這!”見酒桌上,黃金牙臉都不要了,已經如此明示,
    佟掌櫃不禁青筋暴起,拳頭緊握,似乎忍無可忍了。
    下一刻,大堂裏,
    錦衣老掌櫃哭了,
    他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苦苦哀求,世道艱難,他家有三個孩子,
    婆娘身子也不好,總是害病,求求衙門給條活路。
    “哼哼……黃某現在是一個人來辦事。”
    “若是衙門人都來了,那就變成很多人的事了。佟掌櫃,到時候隻會更難辦。”
    權衡利弊,思索再三,布莊最終還是服軟了。
    茶食過三巡後,
    黃金牙搖頭晃腦,腳步打顫的下了台階,
    佟掌櫃點頭哈腰,一路跟著,小心伺候。
    某一刻,歪腦袋、大金牙的吏員,笑著拍了拍佟掌櫃道,
    “老哥哥,你可不要多想啊。你要知道,咱是幫了你的。嘿嘿……”
    “你看看這二十二坊的其他門店,別說倒閉,死人都不知道多少!”
    “是是,黃員外高抬貴手,佟某心裏清楚。”佟掌櫃點頭認恩道。
    齊都,
    洛陽,
    類似於大通布莊街這種事情,正在不斷地上演。
    大齊政權出於底層,驟然得到一身富貴,他們根本沒有相應的政治意識跟手段。
    天下同勞,萬民同收,人人平等。
    趙國‘大同論’這些偉大的理想,是為了削弱貧富差距,使國家長治久安。
    它必須有一個高效廉潔,組織力很強的政治集團去完成。
    否則,隻會適得其反!
    正如楊重樓第二問所說的,如果一個勤奮者跟一個懶惰者,所得同等,那就是在殺死勤奮。
    齊國兵卒,利用大齊國的法度,光明正大的幹起了過去楚國權貴的事。
    河官吃河,商官吃商,衙門裏麵吃完被告吃原告,
    總之,齊國正在成為一個妖魔橫行的世界。
    珠寶坊,大通布莊街,
    就在佟掌櫃送走黃金牙後,佝僂的暗自哭泣時,
    他不知道,幾百步外,有兩雙眼睛,將此事看的清清楚楚。
    “哎……齊國必不長久,咱們要早做打算啊。”
    “祖父,”聽了左丞相的話,商延道年輕氣盛,作出了抹脖子的動作,
    “要不要幹脆,咱們洛陽這些將門,聯合起來,共舉皇帝。”
    “愚蠢!咳……咳。”老邁的商師成,氣的咳嗽了起來,
    他平複之後,怒斥孫兒實力配不上野心,咬牙切齒道,
    “你有幾分本事?商家又有幾個大將?天下諸侯,誰不是大名鼎鼎之輩。”
    祖父的話,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商延道心中的希望。
    商家少年將軍知曉,如今天下群雄並起,乃大爭之世。
    各種勢力,遍布中原,老一輩的有張須陀、丁宏度。
    新晉的諸侯,有魏王丁肄業、宋王蕭氏、齊王南野、河北王易州安慶。
    更莫說還有黃嚴、耿湯、上官弘、餘建山……等等,
    這些人看著實力強盛,但實際上,有機會奪天下的隻有三家。
    趙、梁、楚而已。
    不過,沒有那個少年,曾經不夢想自己黃袍加身,位列九五。
    在商延道看來,一個庶家子還是贅婿的周雲都行,
    他這個世代公侯之家的大將,為何不行?
    可惜了,他隱隱約約跟竇柱、龔齊暗示過這些宏圖大業。
    但兩者皆是雞犬之輩,一笑而過,根本不敢接話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