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愚蠢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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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不說趙國,就是梁國那邊,咱們也對付不了。”
    楚源水,白馬渡。
    營帳裏,安慶仰頭踱步,
    他的思維已經超過了範陽、漁陽局部戰場,掃視中原全局。
    注目天下的輿圖,安慶知道,梁國楊重樓已經張開了他的獠牙。
    以黃河為界,自西向東,一路有魏王、宋王、齊王,
    梁國三王共同對抗趙軍,形成黃河戰線。
    南有梁,北有趙,河北冀州哪有成事的機會?
    安慶估計,不出數月,河洛七郡也會被蕭梁攻陷。
    屆時,大梁坐擁天下膏腴之地,內修甲兵,外連豪強,
    數年之後,必會與趙軍爭雄河北。
    天下即將進入三國時代,進入趙、梁、楚,逐鹿爭雄的篇章。
    楚國擁有地利,坐擁吳蜀之地,進可攻退可守。
    梁國擁有天時,麾下三王皆是能征善戰之將,中原大地物產豐富,糧倉稟實。
    加之人口眾多,占天下一半以上,其戰爭潛力是三國中最強的。
    趙國擁有人和,政治清明,麾下子民鬥誌蓬勃,
    一路征戰,滅國無數,兵強馬壯,虎視中原。
    “哼哼!!”帥營裏,安慶笑了,笑的癲狂,
    “與此三國在同一朝,是天下諸侯的悲哀!”
    說完這句,他無奈的拍了拍易州長史的肩膀,歎息道,
    “兄弟,你才高八鬥。安某必會向趙國推舉你。”
    “你不像本將,跟楚國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趙帝周雲會重用你的。”
    生於黃土溝泥間,小農吃田田看天,
    少窮隨君起煙塵,踏馬寒山滅胡虜,
    黃金台上授錦衣,巨野池旁報帝恩,
    楚源水寨風瀟瀟,篝火營房將軍老。
    河北王安慶這一走,丟失的不僅僅是一份基業,
    而是他本人,將永遠淡出天下的視野,成為燕山以北,塞外苦寒之地的一方小城主。
    易州長史始終低頭不語,他眼眶埋在燭火的陰影中,
    幾聲淒厲的哀叫後,此人踉蹌的後退,
    他接受不了這種結果,沒人知道他有多敬重安慶。
    百無一用是書生!
    在他窮困潦倒,即將餓死街頭時,是安慶的巡衛給他發放了飯團。
    在他的心中,古來王師莫過於此!
    這樣的仁義之兵,這樣的心懷天下之人,應該成為皇帝。
    而他,也將成為名臣,成為定鼎天下的名臣,譜寫一段君臣佳話。
    可如今君主投降,堂下書生靈氣肉眼可見的散失,隻剩下一副瘦弱無用的軀殼了。
    “哈哈哈哈!!”易州長史聲淚俱下,笑得如同扯線木偶,
    “忠臣不事二主,將軍去何處,某就去何處。哪怕去塞外耕田,某也絕不離開。”
    “行了,行了。你們別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帥營裏,老將夏侯傑站了出來,對著易州長史提醒道,
    “能投降,得個善終,也未必是壞事。”
    “今天,李保和楊延都在規避河北本土宗族的事。本將看出來了,他們是要大開殺戒。”
    “你跟羊司道、嶽榮等人走的近,千萬別說漏了嘴。到時候趙軍行動不利,會給你家將軍帶來無妄之災。”
    範陽郡。
    楚源水。
    白馬渡。
    幽州、易州的軍營,在龐大河北財力的支持下。
    其規模之大,絲毫不遜色於一座小型城池。
    隻是大部門寨牆,雖然高大,但都是木樁夯土結構,
    不似城牆那般,用的青磚包土。
    夜風習習,冷寒孤人。
    易州南側轅門樓,安慶衣袍隨風而動,獨立城牆,
    他眺望浮橋之上,人流湧動,燈火闌珊的後勤部隊,一時不免入神。
    二十幾萬人的後勤需求是海量的,
    幾座浮橋,每日夜裏糧草輜重,都需運送幾個時辰。
    某一刻,夜風吹起楚國的朱紅旌旗時,
    轅門樓屋簷下,響起了‘噗噗’的踏雪聲,幽州將軍夏侯傑來了。
    “怎麽,後悔了?”夏侯傑笑了笑,
    拿出溫好的黃酒,遞給了安慶一壺,遙望楚源水道,
    “你為什麽不投梁,投梁可以封王。老實說,如此斷送基業,顯得挺愚蠢。”
    “後人會怎麽記載你呢。易州安慶,怯弱不堪,妄為人主……”
    “哈哈哈!!”夏侯傑還沒說完,安慶就笑了,笑的癲狂,也笑的無可奈何,
    他仰頭喝酒,猛灌幾口,
    喉嚨裏發出一陣清爽之音,‘斯哈’兩聲,平複之後,才開口道,
    “還沒完呢,空有雄兵,行劉琮之事,病死遼西!哈哈哈……”
    “也許後人評價安某,還會給於一個弱將之名。說到趙國兵威赫赫時,可能提上一句吧。”
    夜風冷冷,
    吹寒人心。
    轅門樓上,‘砰’的一聲,安慶與夏侯傑碰了一壺,
    兩位河北宿將,就在這獵獵作響的大旗下,
    如此站著,靜靜地觀看浮橋山的人生百態。
    某一刻,安慶撐在護欄上,喃喃自語的道,“愚蠢吧!?”
    “也許我安慶,從來都不是一個聰明的人呢。”
    “從前,我在河內郡耕田,被官吏欺壓。我就想著有一天,出現一個關愛百姓的郡守,那該多好。”
    “如今,這河北數郡,六百萬子民。也在期待一個這樣的易州將軍吧。”
    “他們不會感謝你的,”安慶的意思,夏侯傑明白。
    但這個經曆了幾十年王朝變化的老將軍,深知人性的黑暗。
    沒發生的苦難,沒有人會感激安慶,甚至他們遭遇到不幸時,
    還要責罵安慶廢物,讓趙軍入河北。
    易州軍營,
    轅門樓上。
    巡衛大將軍安慶,緩緩從後腰,拿出了一柄製式短劍。
    十年過去了,這把劍依舊鋒利。
    那上麵刻著他的名字,‘建安軍安慶’。
    看著此劍,安慶仿佛又回到了清水河穀的營地。
    那時候太好了,有七皇子項濟,也有大將軍周雲。
    他們什麽都不用想,螻蟻之眾,一路殺向野狐灘,最終逼迫突厥可汗,簽訂城下之盟。
    某一刻,黑夜中,
    安慶笑了,夜風與眼淚混在了一起。
    “中原男兒,大行於世,問心無愧即可。”
    “周雲說的?”夏侯仰頭望月,滿飲一口。
    “是啊,幾年沒見趙王了。哎……該去遼東見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