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敏正在用一塊布擦拭著她的長槍，聞言挑了挑眉：“普通？當然不普通。”
    “能被推出來當棄子的，至少說明背後有人。”
    “而且，你看這些屍體的刀傷……”她指了指幾具倭寇的屍體。
    “京營的刀法是這樣，驍騎軍的刀法是那樣。”
    “而這些倭寇，他們的刀法雖然雜亂，但有些人的招式，似乎帶著點軍中路子的影子，隻是變了形。”
    “軍中路子？”李源一驚，“你是說，他們和官兵有關聯？”
    “不好說，隻是猜測。”武敏聳聳肩，“也許是退役的兵痞，也許是……別的什麽。”
    她沒有繼續深入，仿佛隻是隨口一說。
    武牧此時走過來，遞給李源一份簡報：“殿下，這是初步審問那十幾個俘虜的結果。”
    “他們大多是沿海的漁民、流民，被強征入夥，對倭寇內部情況了解不多。”
    “隻知道他們上麵有個大頭領，行蹤不定。”
    “這次來黑水嶼，是奉命在此等候交易，但具體交易什麽，和誰交易，他們也不知道。”
    “強征的流民？”李源眉頭皺得更緊。這更印證了武敏“棄子”的說法。
    真正的倭寇精銳和頭目，顯然沒有出現在這裏。
    “傳令下去，打掃戰場，收攏屍體，準備回返江寧府！”
    李源沉聲下令。他心中憋著一股火，這場勝利非但沒有讓他完全痛快，反而帶來了更多疑問。
    他需要回去，和葉太傅商議，也需要看看二弟那邊查到了什麽。
    ……
    江寧府，李澤的院子裏。
    他送走了前來拜訪的沈家家主。
    沈家家主是個精明的老者，言語滴水不漏。
    雖然表麵上對朝廷的“體恤”深表感激，也對倭寇之患深惡痛絕。
    但對地方官場的具體情況，卻始終避而不談，隻說“商賈小民，不問政事”。
    然而，在交談中，李澤注意到沈家家主在提到漕運、鹽務以及某些沿海衛所時，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光，以及語氣中細微的變化。
    “殿下，這沈老頭子，嘴巴可真嚴。”幕僚鄭天在沈家家主走後說道。
    “越是這樣，越說明他知道些什麽。”李澤端起茶杯，“他不說，不代表他不想說，隻是時機未到，或者……他有所顧慮。”
    他看向鄭天：“去查一查沈家與孫承宗、錢謙是否有生意往來，或者其他方麵的牽扯。”
    “同時，加大對漕運衙門和鹽務衙門的暗中查訪力度。”
    “從錢的流向入手，總能找到些線索。”
    李澤深知，江南的這些大家族和地方官場盤根錯節，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利益共同體。
    要撬開他們的嘴，光靠朝廷的身份不夠，還需要找到足夠的壓力點和突破口。
    他腦海中浮現出葉雲那張平靜但深不可測的臉。
    葉太傅的布局，似乎不僅僅是讓他們兄弟二人各自行動，而是在用一種更宏觀的方式，攪動這潭死水。
    黑水嶼的刀光，江寧府的暗訪，都隻是引子。
    “好戲……還在後頭呢。”李澤輕聲自語。
    李源帶著一身尚未散盡的硝煙和血腥氣回到了江寧府。
    黑水嶼一戰，斬首三百餘，按軍功論，算是一場不小的勝利。
    然而，他臉上卻無多少喜色，反而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憋悶。
    行轅內，葉雲正在品茶，見李源大步流星地進來，身後跟著同樣神色複雜的幕僚鍾鳴，便放下了茶杯。
    “太傅。”李源拱了拱手，聲音有些沙啞。
    “黑水嶼的倭寇已盡數剿滅，斬獲首級三百二十七顆，俘虜十三人，皆是重傷。”
    “殿下辛苦了，此乃大捷。”葉雲微微頷首，示意他坐下。
    “看來江南倭患，並非不可除。”
    “哼，大捷？”李源坐下，端起侍從奉上的茶猛灌了一口。
    “三百多顆人頭，聽著是不少。”
    “可繳獲呢？除了一些破爛兵器和少許糧食，幾乎空空如也！”
    “錦衣衛不是說，那裏是倭寇交易贓物的重要據點嗎？”
    “那贓物呢？”
    他越說越氣：“還有那些倭寇，一個個窮得叮當響，兵器鏽蝕不堪，卻抵抗得異常凶悍。”
    “武將軍說，他們像是一群棄子，故意被人丟出來，糊弄我們的。”
    葉雲靜靜聽著，目光落在李源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頰上。
    “棄子？”他重複了一句，語氣平淡，“殿下覺得，是誰的棄子？”
    李源一時語塞。
    他當然想到了某些可能，比如更大的倭寇頭目，或者是那些不希望他們順利清剿倭寇的本地勢力。
    但沒有證據，他不好妄言。
    “王爺，我們已經審問過俘虜審了。”幕僚鍾鳴在一旁補充道。
    “大多是些被裹挾的流民，對內情一無所知，隻知道聽命行事，在此等候交易。”
    “這就更有意思了。”葉雲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一群流民組成的‘棄子’，守著一個空蕩蕩的據點，卻能讓之前的奏報裏提及大批贓物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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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不覺得，這其中的矛盾之處，頗耐人尋味嗎？”
    李源眉頭緊鎖，葉雲的話點醒了他。
    是啊，情報的矛盾，倭寇的構成，繳獲的匱乏，這一切都透著詭異。
    “太傅的意思是……錦衣衛的情報不實？還是有人故意放出假消息？”
    “錦衣衛的情報來源複雜，難免有疏漏。”葉雲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但也有可能……”
    “是有人想借我們的手，清理掉這些‘棄子’，同時，也看看我們的成色。”
    “借刀殺人？試探虛實？”李源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是孫承宗？還是錢謙？或者他們背後的人？”
    “他們好大的膽子！”
    葉雲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殿下，黑水嶼一戰，雖然結果與預期有出入，但至少達到了‘敲山震虎’的目的。”
    “我們動了刀，江南的某些人，現在恐怕坐不住了。”
    正說著，外麵傳來通報，武敏求見。
    武敏依舊是一身戎裝，隻是換下了染血的甲胄，顯得英姿颯爽。
    她大步走進來，對著葉雲隨意地拱了拱手，算是行禮，然後目光轉向李源，嘴角帶著一絲揶揄：“喲，大殿下回來了？”
    “怎麽樣，那三百多顆‘棄子’的首級，夠不夠你在陛下麵前掙個好彩頭？”
    李源臉色一沉：“武將軍，你此話何意？”
    “沒什麽意思。”武敏大大咧咧地找了個位置坐下，自顧自倒了杯茶，“就是覺得奇怪。”
    “咱們費了這麽大勁，又是京營精銳，又是驍騎鐵騎，結果就收拾了一幫叫花子兵。”
    “說出去，是該誇咱們雷厲風行呢，還是該笑那些倭寇窮瘋了，拿命來碰瓷？”
    她這話雖然糙，但卻直指核心。
    李源被噎得說不出話，臉色更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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