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站起來對老爹老娘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說道：“爹是不是大英雄？”
    老朱臉皮再厚，也沒有說自己是英雄的道理，馬秀英見狀連忙說道：“你爹要飯的出身！”
    “咳咳，打住！”老朱及時打斷馬秀英，並且糾正她的常識性錯誤：“淮右布衣，咱是淮右布衣！”
    馬秀英也很識趣，及時糾正了自己：“口誤，口誤，娘說錯了。你爹是淮右以布衣，以二十四將起家，在滁州拉起了幾萬人的隊伍。幾年的時間平定了陳友諒，張士誠，當然是大英雄。”
    “張九四一個鹽販子，以十八條扁擔起家，割據一方，和爹爹稱雄這麽多年，難道還不是英雄？”
    這倒把馬秀英問住了，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老朱。
    老朱一臉的凝重，朱標是他最倚重的兒子，說出這話，可以看出他是多麽傷心。
    突然間，馬秀英察覺到老朱臉上閃過一絲不經意的詭異一笑。
    憑借多年的夫妻感情，馬秀英敏銳的察覺到，自己一定是被老朱當槍使了，他在內心中是認可張士誠的。
    馬秀英猜的不錯，所謂英雄相惜，老朱甚至和張士誠是相互欣賞的。
    他們出身差不多，一個是要飯的，一個是鹽販子，誰也不比誰高貴。
    兩人境遇也差不多張士誠投降了元廷，這隻能說人能屈能伸，老朱自己也抱過小明王的大腿），所取得的成就在一段時間也是相當。
    如果說，張士誠是草包，那他朱元璋又算什麽？
    張士誠是大英雄，還不是被我老朱打敗了，我豈不是超級英雄？
    老朱生氣那是裝的，其實是在考驗兒子呢。
    他板著臉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處置這個大英雄啊？”
    朱標心裏尋思：怎麽處置張士誠？
    他那麽有威信，那麽能幹，也就是遇到老朱了，換了別人，還真不能輕易把他打趴下。
    你們這種玩家要有格局，殺人不過頭點地，人都輸了，你還想怎麽樣？
    總不能像世界警察侮辱薩達姆總統，又是跳脫衣舞，又是抽鞭子的。
    雖然徐達為人厚道，幹不出這事。難保他手下的小兵拿侮辱張士誠，來刷存在感。
    這就是一個燙手山芋，你把他弄來了也沒啥用啊。
    況且，你老朱雖然是打敗了張士誠和陳友諒，也不是說天下就是你的。
    且不說正統的大元占據整個北方，就是南方，也不是鐵打一塊。
    浙江還有海盜頭子方國珍，福建有陳友諒同父異母的弟弟陳友定戲說，其實兩人一毛錢關係都沒有，隻是名字有點像），廣東有元朝將領何真，廣西也有也爾吉尼，雲南還有元朝梁王，四川有明玉珍。
    這些人單打獨鬥，自然是比不上老朱，可是聯合起來，也夠老朱喝一壺的。
    所以如何處置張士誠這個大英雄，讓何真、方國珍這些小英雄不戰而降，才是正經事。
    已經有了腹稿，朱標就對說道：“士可殺，不可辱！張士誠既然是大英雄，我們就不能侮辱他，隻能禮敬之！”
    在古代，講究“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
    張士誠雖然輸了，好歹也是做過王，地位又和朱元璋相等。
    私下裏可以叫他張九四，可是在明麵上，還是要尊敬他。
    這是給老百姓看的，增加君權神授的神秘感。
    不然，讓老張出盡洋相，開啟老百姓的心智，也會有損朱家父子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
    “士可殺不可辱，禮敬之！”老朱終於是笑了，他很欣慰，兒子果然是好大兒，格局和眼界就是不一樣，甚至是有人主之資。
    他叫來傳令兵：“傳本王令旨，要禮敬張士誠，任何人不可怠慢他！”
    老朱父子給的說法是禮敬張士誠，英雄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都應該禮敬。
    這裏強調是禮，而不是他的生死。
    你來應天，我給你高官厚祿，把你高高掛起。
    你不來，自尋死路，我用高規格的待遇厚葬你，總之，我老朱是有格局的人，我不會辱沒你。
    這其實就是默認張士誠可以學田橫，義不見高祖，成全他古之大義了。
    張士誠不是陳理，誰敢留著這麽一個大英雄在身邊？
    死似乎是張士誠最好的出路了。
    徐達押著張士誠回應天，在半路上接到老朱的令旨，就明白了主上的意思。
    在臨近應天的時候，放鬆了對張士誠的看管。
    英雄有英雄的死法，張士誠也沒有讓老朱失望，趁看管不注意，再一次懸梁自盡。
    當年那個隻憑借十八條扁擔，就敢反抗暴元腐朽統治，殺貪官，誅豪強，領導高郵白馬場起義的張士誠就這樣死了。
    當年以一己之力，打敗脫脫相國百萬大軍，極大的鼓舞義軍士氣的張士誠，就這樣死了。
    當年一個鹽販子，最後在風起雲湧的元末，獨領風騷數十年，讓境內百姓安居樂業，讀書人人盡其用的張士誠就這樣死了。
    有人說張士誠成也仁義，敗也仁義。
    因為他的仁義，所以被官府欺壓，隻有十八條挑鹽的扁擔，就敢揭竿而起的時候，會有無數受苦受難的老百姓支持。
    就是因為仁義，得人心，所以能在這吃人的亂世打出自己的一片天來。
    也是因為仁義，對於打敗仗的將士，極為寬容。
    他的軍隊沒有紀律，激勵將士的方式是財物和美女。
    打了敗仗回來，也是極力安撫，很少問罪。
    盡管守著一座金山，也不能練出一支所向披靡的鐵軍。
    所以說他成也仁義，敗也仁義。
    不管怎麽說，張士誠死了，是非成敗都交給後人去評說。
    張士誠死後，徐達不敢怠慢，把他的屍身運到應天。
    老朱對於這個和自己對峙了十幾年的大英雄，也給了足夠的禮遇。
    他扶著張士誠的屍身大哭一場：“九四啊，你怎麽想不開啊，我和你並立吳越大地十幾年，這次把你請到應天來是要和你共商國是，你怎麽就想不開了！”
    看老朱哭的如喪考妣，徐達等人還以為自己犯了多大的錯，連忙跪下請罪。
    然後讓人帶著他的屍身回平江，以王禮厚葬之。還專門留下看陵人，四時祭掃，不可辱沒了張士誠的一世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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