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南峰一掌拍在梨花木桌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臉紅脖子粗，活像個輸紅眼的賭徒，咬牙切齒地吼道：“我出！我就不信，朱允熥那毛頭小子真能把全天下的寶鈔兌完！”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股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勁，眼中燃著熊熊怒火，仿佛要將那座新立的“大明銀行”燒個精光。
    郭磊站在一旁，急得滿頭大汗，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像隻被逼到牆角的兔子。
    他一把拽住蒲南峰的袖子，壓低聲音，語氣裏滿是焦灼：“蒲兄，冷靜點！你我手上哪還有那麽多寶鈔？之前那三千萬兩，已經把蘇杭一帶的寶鈔搜刮得底朝天，連個銅板的影子都沒剩下！”
    他頓了頓，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語氣中透著幾分無奈，“咱們怕百姓自己去兌換，特意按銀行十比一的價格原樣收來，結果忙活了半年，一文錢沒賺不說，還搭進去不少銀子，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現在再弄兩千五百萬？天皇老子也拿不出來啊！”
    他的聲音越說越高，像是恨不得把蒲南峰的腦子撬開，看看裏麵裝的到底是銀子還是漿糊。
    蒲南峰猛地甩開他的手，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活像頭被激怒的蠻牛：“去江北！鳳陽！淮西！這些地方的軍戶多，退役的老兵手裏攢了不少寶鈔，趕緊派人去收！”
    他越說越激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雙手在空中揮舞，恨不得立刻飛到江北把寶鈔搶回來，“要是還不夠，就去鄉下！那些老農，手裏攥著寶鈔當傳家寶呢！一兩銀子換一貫寶鈔，他們還不樂得屁顛屁顛？”
    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狂熱，仿佛已經看到自己站在銀行門前，踩著朱允熥的屍骨，揚眉吐氣的場景。
    “你瘋了吧？”郭磊差點沒蹦起來，嗓子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鄉下的寶鈔價格還沒跌透！以前咱們用一貫寶鈔在鄉下買糧食布匹，運到城裏按銀子賣，一來一回十倍利潤。現在你拿一兩銀子去收一貫寶鈔，再到銀行按十比一兌換，虧得褲子都不剩！蒲兄，你這是拿銀子往水裏扔啊！”
    他急得直搓手，臉上的汗珠滾滾而下，恨不得撲上去把蒲南峰按住，省得他把家底全扔進這無底洞。
    “不就是銀子嗎？老子有的是！”蒲南峰一拍胸脯，豪氣衝天，像是能拿銀子鋪出一條通天大道。可那眼中，卻閃著賭徒般的執拗，透著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狠勁。
    “我咽不下這口氣！非得把朱允熥的銀行攪黃不可！隻要趙大人當上戶部尚書，恢複包稅製，銀子還不是嘩嘩地來？”
    他猛地轉頭看向趙勉，眼中滿是期待，像是把趙勉當成了翻盤的最後一張王牌，語氣急切得像個輸急了眼的賭徒，恨不得當場押上全部身家。
    趙勉端坐一旁，捋著花白的胡須，麵上不動聲色，眼中卻閃過一抹精光，像是早已將棋局算得清清楚楚。
    他輕輕歎了口氣，慢悠悠道：“蒲兄說得有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去做吧！”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動聲色的鼓勵，仿佛在下一盤看不到盡頭的大棋。
    心裏卻暗自搖頭：蒲南峰這莽夫，固然衝動得像頭蠻牛，可這股子不服輸的勁兒，倒也正中自己下懷。隻要銀行一倒，朝廷的貨幣改革功虧一簣，他趙勉重掌戶部不過是時間問題。到時候，財源滾滾，何愁沒銀子花？
    郭磊還想再勸，可一看蒲南峰那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隻好悻悻閉嘴，垂頭喪氣地轉身去安排人手。
    心裏卻暗自嘀咕：這姓蒲的，怕是要把祖墳裏的銀子都挖出來賠進去咯！他歎了口氣，像是認命般搖了搖頭，腳步沉重地出了門，心道：這回可真是上了賊船，想下來都難！
    與此同時，皇宮深處，乾清宮旁的一間偏殿裏，氣氛卻截然不同。
    夕陽的餘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青石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宛如一幅流動的水墨畫。
    朱元璋站在殿中，目光落在麵前一排排木箱子上，虎目中流露出一絲罕見的柔情，像是被什麽觸動了心弦。
    他從懷中掏出一把銅鑰匙，動作輕得像在撫摸一件珍寶，緩緩打開殿門，門軸發出低沉的“吱呀”聲，仿佛在訴說歲月的沉重。
    朱允熥跟在身後，好奇地打量著這間不大的殿室。殿內堆滿了木箱子，箱蓋上落了薄薄一層灰塵，顯然許久無人觸碰。
    牆角擺著一張舊書案，案上放著一本枯黃卷邊的賬本，書頁翻得有些毛邊，像是被翻閱了無數次。
    朱允熥挑了挑眉，低聲問道：“皇爺爺，這是？”
    朱元璋沒答，徑直走到書案前，拿起賬本，遞給朱允熥，沉聲道：“打開看看。”
    朱允熥接過賬本，翻開第一頁，一行秀氣的字映入眼簾：“至正十五年，攻略和州，抄掠守將家宅，得銀三萬兩，金七百兩。”
    他接著翻下去，賬目一行行展開，記錄得密密麻麻：
    “至正十六年，攻占應天，大索全城，得銀五十六萬，金三萬！”
    “至正十七年，占領常興、常州、寧國，斬殺城中民怨沸騰之大戶，得銀九十三萬，金八萬兩。”
    從至正十五年到洪武十五年，每一筆賬都清清楚楚，字跡娟秀卻力透紙背，仿佛能從中窺見當年的刀光劍影與金戈鐵馬。
    朱允熥的目光微微一凝，低聲道：“皇爺爺，這是皇奶奶的字？”
    “嗯。”朱元璋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追憶，眼中卻泛起柔光，“這就是咱的內帑。妹子掌管的時候，每一兩銀子都記在這本賬上，清楚得連個銅板都不差。”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笑，像是陷入了回憶，“開國初大封將帥時，有些家夥封了指揮使還不服氣，嚷著要闖進皇宮跟咱理論。妹子直接把這賬本摔到他們麵前，點著他們的鼻子說：‘朱重八，每一筆賬都在這兒，你看著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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