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三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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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那場雪不大,卻下了很久。
    直到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這場雪才依依不舍地停了。
    這也代表著墨脫漫長的雪季即將結束,很快就會迎來熱烈而又短暫的春天。
    最先有變化的是太陽,第二日陽光就熱烈起來。
    雪化得更快了。
    無邪說要帶淩越去看一片風景,但現在時機還沒到。
    淩越表麵嗤之以鼻,心裏卻偷偷好奇起來。
    無邪又跟淩越說起故事來,給她解悶。
    他的故事裏有三叔,有小哥,有胖子,有小花,有黑瞎子,還有他家的狗。
    雖然有些故事,王胖子吹牛的時候也說過,但不得不說,無邪真的很會講故事。
    不過還沒來得及等到淩越看見無邪說得神秘兮兮的風景,蘇南就提前有了動作。
    “無邪,這段時間你總是往外麵跑,是在打什麽鬼主意?”蘇南的雪盲症已經好了。
    她看著靠在院門口揣著手往外看的無邪,眼中滿是狐疑。
    無邪回頭,衝她扯了扯嘴角:“這不是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想再多看看這裏的雪山嗎?”
    蘇南嗤笑:“都看了這麽久了,還沒看膩?”
    無邪歎氣:“總是舍不得的。”
    也不知是舍不得雪山,還是舍不得別的。
    蘇南沒再說話,而是走過去,和他一起,靠在院門的另一邊,也揣著手看外麵的雪山。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第二天,蘇南換上了自己的衣服。
    無邪進來送飯的時候看見了,心裏明白,這一刻終於到了。
    “這麽急著離開?不再多待兩天嗎?”無邪放下托盤,問她。
    蘇南整理行李的手一頓,頭也沒回:“來不及了,我該回去了。”
    這樣平凡的生活,到底不屬於她。
    無邪歎氣:“好吧,之前說好了帶你去看藏海花,你還想看嗎?”
    蘇南這才回頭對他笑:“當然想看,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怎麽,想反悔?”
    “當然不會。”
    無邪沒有帶蘇南去藏海花的花田,而是去了花田附近的一處懸崖。
    那裏剛好能俯瞰花田,往遠處看,還能看到一座座靜靜矗立了千百年的雪山。
    白色的雪,紅色的花,確實很美。
    蘇南站在他身後,深深注視著這片美麗的風景,而後將目光轉向背對著她的無邪,緩緩掏出匕首。
    無邪忽然開口:“我以為你不會對我動刀。”
    蘇南一驚,戒備地退後兩步,拉開距離,又迅速掃視周圍。
    確定沒有其他人,蘇南才眉頭緊皺,心中思緒急轉,冷聲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無邪這時候才轉身回頭,依舊對著她笑:“知道什麽?知道你帶我回房間參拜的時候,你在煙爐裏下毒了?”
    蘇南瞳孔震顫,握著匕首的指尖用力到發白。
    無邪又看了眼她手裏的匕首:“還是知道,你終究還是對我亮出了刀?”
    無邪的一問再問,讓蘇南無所適從,剛才一路走來時做好的心理建設瞬間崩塌。
    她眼含淚光,嘴唇顫抖,卻不敢眨眼,啞聲問她:“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麽…… ”
    無邪嘴角的笑漸漸落下,隻是凝視著她的眼裏,滿是難以明辨的複雜。
    似同情,似遺憾。
    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蘇南睜大了眼睛,仿佛又看到了無邪對她的不離不棄,仿佛又聽到了無邪說她的未來可以如何美好……
    無邪給了她一塵不變的灰暗的人生,帶來了不一樣的色彩,讓她明白,她的出生並不隻能是因為他,因為任務。
    她也曾在無邪說起那些故事時,想象著自己沒有躲在暗處旁觀。
    而是加入他和他的朋友,也去體驗那些悲歡離合,歡喜難過……
    可終究隻是幻想,就像這段時間在廟裏的日子。
    平淡,美好,如泡影。
    太陽一出來,就破了。
    任由淚水順著臉淌下,最終,她還是揮出了手中的匕首。
    帶著一絲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顫抖。
    無邪全然沒有抵抗,隻是靜靜看著她,最後在倒向懸崖時,對她重新露出一抹淺笑。
    蘇南渾身顫抖,不由自主地緊走兩步,低頭看著他掉下去,脖頸間有血線滑落,伴隨著他下墜的風,被卷起,拋灑,消失。
    最後映入她眼眸的,是無邪含著淺笑閉上眼睛,躺在藏海花裏,再也沒了動靜。
    或許,他將永遠沉睡在這片美麗的花海中。
    蘇南知道藏海花的特性,沒有再下去探查情況的準備。
    中毒,割喉,摔下懸崖。
    無邪必死無疑。
    她隻是深深凝視著花海中的無邪,臉上是再也無法克製的痛苦。
    蘇南最終握緊匕首,任由淚水滑過臉龐,而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
    一道身影出現,穿過花海,將已經陷入假死狀態的無邪抱起來,一步步走回喇嘛廟。
    無邪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身體還很沉重,脖頸上有包紮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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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是淩越帶他回來的,無邪身上很痛,嘴角卻翹了起來。
    然而等有人進來送藥的時候,無邪看到進來的人是上師,嘴角的弧度落了下去。
    但很快他又重新翹起嘴角,對上師禮貌地笑了笑,聲音生澀艱難地說了聲:“有勞上師了。”
    與他相處過一段時間,也算是老友的上師見了他的頻頻變臉,忍俊不禁,不過什麽都沒說。
    隻是上前扶起無邪,喂他喝下藥後,又安頓著他躺下,這才才雙手合十,道了一聲:“你想見的人還在藥房給你熬藥。”
    想到他路過時遠遠就能聞到的複雜難言的藥味,上師暗存幾分看笑話的心思,故意沒說。
    一聽淩越在藥房,無邪眼睛一亮,臉上的笑更真切了:“謝謝上師,這段時間叨擾上師了。”
    上師笑了笑,端著空碗轉身離開了。
    有了期待,時間就仿佛過得很慢,無邪左等右等,眼看外麵天都徹底黑下來了,人都還沒過來。
    難道她今晚不打算來看自己了?
    熬的藥也不是今天要吃的?
    無邪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挪動手腳,想爬起來過去看看。
    不過還沒等他把想法付諸行動,門簾就被人從外麵掀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口。
    淩越換了一身藏袍,白色的內裳,黑色的外袍。
    無邪忽然想到,除了那套粉色的搭配,其他時候,淩越似乎都開始選擇黑白搭配了。
    看來她嘴上不說,其實心裏也明白自己的穿搭審美不靠譜了。
    想到這裏,無邪忍不住露出一個笑:“上師說你在給我熬藥,今晚還要吃藥嗎?”
    淩越手上隻拿了個圓肚小陶瓶,沒端藥。
    她進來就走到桌子邊,倒了一杯水,聞言側眸睨他:“你那麽厲害,又是中毒又是割喉又是跳崖的,哪需要吃藥啊。”
    居然沒提前跟她說一聲,就直接帶著蘇南走了。
    要不是知道他有多死幾次的計劃,當時淩越已經忍不住搶先一步把蘇南留在這裏了。
    無邪並不後怕:“那不是得加深蘇南對我已經死了的認知嘛,而且我早就計劃好,會在她動手之前說話擾亂她的情緒。”
    更別說她還在這裏,無邪堅信就算自己把自己作得隻剩一口氣,她也會救他。
    她說過的,她不會讓他死。
    淩越都懶得理他,這麽喜歡演戲,幹什麽挖墳掘墓的勾當啊,直接去演戲豈不更好?
    坐到床沿上,淩越側身把他撈起來,右手手臂環著他,繞到前麵的手順勢掐開他咬合骨,左手從小瓶子裏倒出一枚黑漆漆的藥丸,一把塞了進去。
    這喂藥的動作比起上師,不可謂不粗暴。
    無邪有心想說他又不是小孩子,吃藥而已,需要掐著他腮幫子嗎?
    然而當藥丸的味道在口腔裏驟然爆炸開來,酸、鹹、苦、辣、澀、腥、臭、腐、膻、黴……
    從未想過能有這麽多極致的刺激的味道同一時間在口腔裏出現!
    關鍵是它們都混在一起了,居然還能被人的味覺捕捉器官清晰完美地識別出來!
    “唔——!”無邪掙紮著想吐出來,卻被淩越搶先一步捂住嘴按住胸口,讓他在她懷裏動彈不得。
    無邪眼淚都出來了,眼眶紅紅的,睫毛濕漉漉的,眼睛水汪汪地帶著控訴,努力扭頭去看她。
    淩越回以微笑,仿佛在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來了。
    無邪嗚嗚落淚:大俠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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