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棺槨打造得很簡樸，隻有頂上一麵有紋飾，春秋時期很常見的竊曲紋和環帶紋占據了周邊大部分麵積，中間部分則是蟠螭環鳳紋。
    蟠是蟠曲纏繞的意思，螭是一種無角小龍，鳳紋本身從周代開始就極為流行。
    據《國語·周語》記載，周人的發源地與鳳鳥有關，周人認為人與天的溝通是通過鳳鳥來進行的。
    因此周代也被稱作“鳳紋時代”，鳳紋在那時候被廣泛運用的同時，也在一步步從簡單的線條勾畫，演變成更為複雜形象的勾描。
    不過周代結束後，春秋戰國時期上趕著認為自己是周之後裔的諸侯國也不少。
    為了各自有所區分，隨著時間的推移，秦奉玄鳥，趙奉鷙仿芹鳥，而楚國崇拜的正好是青銅棺槨上被蟠螭紋層層疊疊環繞著的九頭鳳凰。
    黑瞎子敲了敲九頭鳳凰圖騰，抬眸看了淩越一眼。
    淩越默契地站到了和他一個方向的位置上，然後黑瞎子一腳踹在棺蓋上。
    伴隨著青銅棺蓋橫著被踢開的聲響，兩人隻覺眼前一花，一道人影竟從棺槨裏坐了起來！
    淩越和黑瞎子都是一驚，不約而同伸手攔著對方，腳下齊齊後退。
    不過很快兩人也看清了那道人影的模樣。
    隻見人影身型清瘦，著一身紅黑交錯、以紅為主的交領深衣，衣服上以金絲交織出大片火紋。
    九頭鳳凰九個頭顱在其中姿態各異，或低垂銜火，或昂首鳴叫，或張嘴吞吐火焰……
    看起來似是在烈火中浴火重生。
    人影頭戴諸侯王規格的九旒冠冕，手持玉圭，自青銅棺槨裏坐起來後，抬頭看向高空，於一陣灰蒙蒙的煙霧中飄散。
    看起來真好似羽化而登仙。
    這一刻，淩越覺得自己明白了為什麽古代有那麽多人追求得道成仙。
    恰好黑瞎子也有此感，“謔”了一聲：“難怪那麽多人拚死拚活的要在死人棺材裏找仙丹。”
    但兩人都知道，這道人影來得再古怪，消失得再符合“得道升仙”的神話傳說，它也並非真正的仙人。
    等到人影和煙霧都散開了好一會兒，兩人才靠近棺槨，探頭朝裏麵一看。
    果然有一具頭戴冠冕，著一身交領深衣，抱著玉圭，麵容栩栩如生的清瘦男屍。
    不過男屍身上明顯有加深了顏料的痕跡，現在這些顏料已經迅速褪色。
    衣服、冠冕、屍身表麵上似乎也有做過什麽手腳，伴隨著空氣的進入，男屍身上一層東西隨之氧化，朽爛。
    化作煙霧。
    應該就是剛才一開棺就鑽出了那道人影登仙的緣由。
    讓淩越和黑瞎子沒想到的是，這位楚昭王竟連棺材都沒有！
    也不是沒有棺材，而是棺材沒有蓋子，是直接敞開著的。
    以至於青銅棺槨的頂蓋被踢開後，裏麵的屍體表層物質和顏料接觸到空氣，須臾間一起迅速揮發，這才形成了較為完整的人影。
    “難道他下葬的時候，就在等這一刻？”淩越不太能理解這種死了躺在棺材裏，還盼望著幾百上千年後，有人來開自己棺槨的這種想法。
    古人事死如生，不是說說而已。
    否則也不會有鞭屍這種極具侮辱性的報複行為。
    等著後人來開棺，豈不褻瀆屍骸？
    黑瞎子折亮了熒光棒，低頭俯身去查看這具男屍，聞言說到：“這些修道求仙的人，稱屍首未仙蛻，就跟蟬蟲蛻殼一樣，沒那麽在意。”
    熒光棒剛靠近屍體，黑瞎子就發現不對勁，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不知是譏諷還是慨歎：“小阿越，你來看，這還真是一具仙人屍蛻，裏麵都是空的！”
    淩越彎腰也湊近了些，看見屍體膚色慘白保存完好的臉頰，在熒光棒的照映下，居然透過了一層薄薄的人皮，直接看到了裏麵有一道支撐起整個麵皮的黑影。
    黑瞎子用匕首挑開男屍的衣服，衣服已經腐朽得不成樣子，稍微一碰，就爛成了碎屑。
    再去照，便見整具男屍都隻剩一層人皮，裏麵有什麽東西支撐著，以至於它看起來還是完整的模樣。
    原本淩越和黑瞎子以為這層支架應該是人工打造的。
    然而等切開了人皮，剝開內裏一看，兩人又是一驚。
    那層支撐架竟好似從男屍的背脊骨上長出來的！
    “這人……”饒是見多識廣的黑瞎子，在用匕首敲了敲那層新長出來的青銅支架，也隻吐出兩個字，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淩越幹脆一個字都不說，仗著手上戴了冰蠶手套，直接伸手將男屍身上的衣物和皮囊都剝開了。
    一副完整的青銅骨架就這樣暴露在兩人眼前。
    除此之外，最特殊的就是男屍腹部的“金丹”。
    “金丹”自被剝出來後，不知是不是接觸到了空氣，開始散發出陣陣異香。
    想到黑瞎子現在眼睛的特殊性，淩越手肘捅咕了他一下，問：“你看見這個金丹，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
    難道她感知到的渴望，就是這顆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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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瞎子搖頭，還不等他說話，周圍忽然響起陣陣清脆的破殼聲。
    兩人抬頭一看，黑瞎子什麽都沒看到，淩越卻看見滿石殿散發綠光的蟲卵居然在同一時間破殼了。
    鑽出來的還是那種曾經讓張麒麟都如臨大敵的碧玉似的小蟲。
    也是她原來世界發生巨變後，曾為禍一方的毒蟲之首。
    隻是一隻碧玉小蟲就足夠讓禍害了整個畢摩寨的五彩斑斕毒蟲俯首貼耳，現在忽然冒出成千上萬隻……
    淩越當即就額頭沁出一層薄汗，飛快掃了一眼他們下來時的洞口。
    那裏的蟲卵同樣已經破殼，一隻隻碧玉小蟲抖著濡濕的小翅膀，舒展著身子。
    已經可以預料到，再過最多十來秒鍾，這些蟲子就要開始有所動作了。
    現在往外跑已經來不及了。
    盡管淩越並不知道它們的厲害之處，但隻看張麒麟曾說它來自青銅門後，她原來的世界被獻祭之後，邊城的地麵幾乎被這種蟲子帶領的毒蟲完全占據。
    淩越也絲毫不敢大意。
    最後，淩越看了一眼斜搭在另一邊的青銅棺槨頂蓋，在碧玉小蟲開始振翅欲飛之時，果斷將黑瞎子往棺槨裏一按，自己也翻身躺了進去。
    單手抓住棺槨頂蓋的邊沿一扯，一拉。
    在棺槨頂蓋嚴絲合縫地蓋上那瞬間，黑瞎子也已經看見了靠近的碧玉小蟲。
    ——碧玉小蟲飛入一定範圍內，他才能看見它們的存在。
    雖說棺槨不算小，可棺槨裏麵還套著一層沒有蓋子的棺材。
    棺材是石質的，裏麵還有一具長了層青銅骨骼的男屍，黑瞎子墊在下麵，背上被男屍膈得生疼。
    但話又說回來，懷裏趴伏著淩越，黑瞎子又不太想改變這種三層堆疊的姿勢。
    可惜淩越不給他猶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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