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族母星的地震持續了整整三天。
    念青站在中央觀測塔的窗前，看著遠處地麵裂開一道道深淵。紫色霧氣從裂縫中升騰，所經之處岩石結晶化，形成詭異的紫色森林。更可怕的是，這些晶體結構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已經覆蓋了母星表麵的百分之十七。
    “增速又提高了。“明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額頭的六道紋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金紫交織的光芒在昏暗的觀測室內格外醒目，“按這個速度，再有七十二小時就會達到臨界點。“
    念青轉身，發現不隻是明辰，星河和泰羅斯也在。三人臉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疲憊。自從虛空裂縫關閉後，他們幾乎沒有休息，全力分析從各種渠道收集的數據。
    “臨界點是什麽意思？“念青接過星河遞來的數據板，上麵顯示著母星內部的三維模型。地核位置有一個巨大的空腔，裏麵懸浮著某種生物形態的能量體。
    泰羅斯調出另一組數據：“根據起義的三角會成員提供的情報，那個存在被他們稱為"原初園丁"。它每隔四萬九千年蘇醒一次，通過虛空能量"修剪"文明，為宇宙"減負"。“
    “但這次不同。“星河指向模型邊緣的異常讀數，“它的蘇醒過程被加速了，而且能量特征與記錄中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念青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她想起青銅劍消散前，柳如霜虛影最後的眼神——那不是告別，而是警告。
    “起義的三角會成員在哪？我想見見他們。“
    泰羅斯猶豫了一下：“你確定嗎？他們中有些...“
    “帶我去。“念青語氣堅決。
    三角會起義部隊被安置在地下七層的隔離區。穿過層層防護門後，念青見到了這支特殊部隊的指揮官——一個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灰鷲？“念青瞪大眼睛。站在透明隔離牆後的，正是林寒在三角會的偽裝身份“灰鷲“！但他現在卸去了所有偽裝，穿著樸素的灰色製服，手腕上那個紫色胎記已經完全消失。
    “不，我是林寒。“他苦笑著糾正，“"灰鷲"隻是我在三角會臥底二十年的身份。“他指向身後十幾名同樣卸去偽裝的起義者，“我們都是守望者，潛伏在三角會內部的不同層級。“
    念青這才注意到，這些人的製服內側都繡著小小的守望者徽章——一個被劍貫穿的眼睛圖案。
    “為什麽現在起義？“她單刀直入地問。
    林寒與同伴交換了一個眼神：“因為原初園丁的蘇醒方式變了。以往它隻是釋放虛空能量，讓園丁組織代為"修剪"。但這次...“他打開隨身攜帶的金屬箱，取出一塊古老的石板，“它要親自收割七個世界。“
    石板上刻著晦澀的符號，但念青一眼就認出是守護者文字。最上方是七個相連的星球，下方是三把交叉的劍，中央則是一個正在吞噬一切的漩渦。
    “三子歸一...“林寒指著三把劍的圖案，“三角會一直誤解了這個預言。它不是指力量融合，而是...“
    “分工。“念青突然接話，手指輕觸石板上的劍紋，“一人承載記憶，一人承擔痛苦，一人保留希望。“
    林寒震驚地看著她：“你怎麽知道？這段解讀已經失傳了三萬年！“
    念青沒有回答。在她觸碰石板的瞬間，青銅劍消散前埋入她意識深處的加密信息突然解鎖——柳如霜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
    記憶碎片一：三萬年前的秘密會議。
    柳如霜與兩位兄長站在虛空門前，手中各持一把青銅劍。但與他們對抗的不是想象中的怪物，而是一個疲憊的老人——柳玄，初代園丁的本體。
    “大哥，收手吧。“柳如霜哀求，“原初園丁在利用你！“
    柳玄搖頭，眼中紫光微弱：“太遲了...它已經在我體內紮根。唯一的辦法是將它暫時封印，等待真正的"三子歸一"。“
    “什麽意思？“柳冥——星河的祖先——質問。
    “未來的三個孩子。“柳玄的聲音越來越弱，“一個記住所有痛苦，一個承受全部傷害，一個保持純粹希望...隻有這樣...才能...“
    記憶突然中斷，切換到另一個場景。
    記憶碎片二：柳如霜的實驗室。
    她正在研究三塊劍心碎片，身邊懸浮著三個胚胎的全息投影——正是幼年的念青、星河和明辰。
    “分離是為了更好的重聚。“柳如霜對著記錄儀說，“念青在地球學習人類的情感與創造力；星河在青雲界掌握靈力的平衡之道；明辰在天工族母星接觸最先進的科技...三種截然不同的思維方式，這是對抗原初園丁的關鍵。“
    她將一枚晶體注入記錄儀：“如果你們看到這段信息，說明我的計劃成功了。記住，三子歸一不是消滅原初園丁，而是...“
    記憶再次切換。
    念青猛地回神，發現自己仍站在隔離牆前，額頭布滿冷汗。林寒和泰羅斯擔憂地看著她。
    “柳如霜...她不是簡單地犧牲自己。“念青聲音發顫，“她是計劃好了這一切。我們三兄妹被送往不同世界，接受不同教育，都是為了今天！“
    林寒若有所思：“三種思維方式對抗一種古老邪惡...這倒是解釋得通。“
    “但"三子歸一"具體要怎麽做？“泰羅斯追問。
    念青剛想回答，整個設施突然劇烈震動！警報聲刺破耳膜，紅色應急燈瘋狂閃爍。明辰的聲音通過通訊器傳來，斷斷續續：
    “地心...能量爆發...所有人...撤離...“
    隔離牆出現裂縫，紫色霧氣開始滲入。林寒當機立斷，一拳擊碎控製麵板，隔離門緩緩開啟。
    “帶上石板！“他將金屬箱塞給念青，“去找你兄弟！這裏有我們擋著！“
    泰羅斯拉著念青衝向電梯，身後傳來林寒和起義者們構築防線的聲音。當電梯門關閉的刹那，念青看到紫色霧氣已經吞沒了半個隔離區...
    中央指揮室亂成一團。全息投影顯示，母星地核的空腔正在擴大，那個能量體的形態越發清晰——它看起來像由無數星係碎片組成的巨人，每塊碎片都是一個被毀滅的文明縮影。
    明辰站在主控台前，第六紋的光芒幾乎照亮整個房間。星河正在協助疏散非戰鬥人員，見念青和泰羅斯趕來，立刻迎上來。
    “情況有多糟？“念青直接問。
    “最壞的那種。“明辰調出最新掃描結果，“原初園丁不是簡單的生命體，而是上個宇宙輪回的幸存者。它認為文明發展到一定階段就會導致宇宙熱寂，所以定期"修剪"。“
    念青想起石板上的圖案：“所以它每隔幾萬年就發動一次"收割"？“
    “不，這次是最終收割。“明辰指向一組恐怖的數據曲線，“它準備徹底重啟這個宇宙，隻保留"種子"。“
    星河臉色煞白：“什麽種子？“
    “守護者血脈。“泰羅斯突然明白過來，“它想保留三兄妹作為新宇宙的模板！“
    這個可能性讓指揮室陷入死寂。念青握緊拳頭，青銅劍雖然消散了，但她能感覺到柳如霜留在她體內的力量仍在流動。
    “三子歸一...“她喃喃自語，“承載記憶、承擔痛苦、保留希望...“
    明辰的第六紋突然劇烈閃爍：“我看到了！“他痛苦地抱住頭，“三種選擇...三種未來...“
    星河連忙扶住他：“別勉強！你的第六紋已經超負荷了！“
    但明辰掙脫攙扶，強行將看到的信息投射到主屏幕上。三個不同的場景同時展開：
    場景一：念青融入原初園丁，成為它的記憶核心，永遠承受被毀滅文明的痛苦；
    場景二：星河以自身為容器，封印原初園丁的大部分力量，陷入永恒沉睡；
    場景三：明辰保留純粹的守護者血脈，帶領幸存者在新宇宙重建文明。
    “這就是...三子歸一...“明辰喘息著說。
    念青盯著這三個選擇，突然意識到柳如霜計劃的殘酷之處——不是三兄妹一起活下去，而是必須有人犧牲，有人承擔永恒的苦難，隻有一人能獲得相對正常的未來。
    “不，一定有別的辦法。“她搖頭，“柳如霜不會設計這種...“
    警報聲再次響起，這次更加急促。主屏幕切換成外部監控畫麵——母星表麵的大裂縫已經擴張到駭人的程度，一個由紫色晶體構成的巨手正從地心伸出！
    “它開始蘇醒了！“泰羅斯大喊，“所有防禦部隊就位！“
    念青看向兩位兄長，三人無需言語便達成默契。無論最終選擇哪條路，現在都必須先阻止原初園丁完全脫困。
    “疏散所有人。“星河對泰羅斯說，“帶他們去青雲界避難。“
    “那你呢？“
    星河微微一笑：“我們是守護者，記得嗎？“
    泰羅斯想反對，但明辰已經啟動緊急疏散協議。整個設施開始分解成逃生艙，強製撤離所有人員。當最後一批人員離開後，三兄妹站在空蕩蕩的指揮室，麵對著屏幕上越來越清晰的恐怖巨影。
    “其實我們早就知道。“星河突然說，“從三塊劍心重聚的那一刻起。“
    明辰點頭：“青銅劍給了我們選擇的機會，但結局早已注定。“
    念青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無法開口。是的，她內心深處一直明白，三子歸一的真正含義。柳如霜的記憶碎片，李雯的克隆體網絡，林寒的石板...所有線索都指向同一個方向。
    “那...誰承擔哪個角色？“她艱難地問。
    星河握住她的手：“按劍魂的選擇。明辰保留希望，你承載記憶，我...“
    “不行！“明辰突然打斷，“我的第六紋最適合承受痛苦。星河你的靈力最純淨，應該保留下來。“
    念青看著兩位兄長爭執，突然笑了：“你們忘了最重要的事。“
    兩人同時看向她。
    “我們是一體的。“念青指向額頭的劍印，“不是三個人做三個選擇，而是一個靈魂的三個麵向共同決定。“
    仿佛印證她的話，三人的劍印同時發光，在空中投射出完整的青銅劍虛影。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劍身上還纏繞著三條光帶——金色、青色和紫色，分別代表三兄妹的力量。
    指揮室突然劇烈搖晃，主屏幕顯示原初園丁已經伸出半個身體。它的“頭部“由七個旋轉的黑洞組成，每個黑洞都映照著一個世界的景象——地球、青雲界、天工族母星...所有生靈都在恐懼中仰望天空。
    “沒時間了。“星河拉起念青和明辰的手，“一起決定吧。“
    三人額頭相抵，劍印光芒交融。在意識相連的瞬間，他們看到了彼此心中真實的想法——沒有人想獨自活下去，沒有人願意讓對方承擔更多痛苦。
    最終決定在無聲中達成。
    當原初園丁完全掙脫地心束縛，衝天而起時，迎接它的是三道光柱——念青的金光如網般展開，包裹住它的上半身；星河的青光化作無數鎖鏈，纏繞住它的四肢；明辰的紫光則直接刺入它的核心。
    “愚蠢的螻蟻！“原初園丁的聲音如同億萬人的慘叫，“你們以為這樣就能...“
    它的話沒能說完。三兄妹的力量開始融合，形成一種前所未有的能量形式——既非守護者也非園丁，而是超越兩者的存在。原初園丁的身體開始崩解，七個黑洞一個接一個熄滅。
    “不！這不可能！“它咆哮著，“你們怎麽能...“
    念青感到自己的意識開始擴展，承載起原初園丁三萬年來積累的所有記憶；星河的身體逐漸透明，承擔著淨化這些記憶帶來的痛苦；明辰則保持實體，額頭的六道紋路重組為全新的圖案——既包含守護者的金色，也有園丁的紫色，但更多的是純淨的白光。
    原初園丁的抵抗越來越弱。它意識到三兄妹在做什麽，但為時已晚。當最後一個黑洞關閉時，它的核心暴露出來——一顆微小的白色種子。
    “生命之種...“念青在意識擴散前認出了它，“宇宙的起點...“
    明辰伸手握住那顆種子。刹那間，所有被原初園丁毀滅的文明記憶如洪水般湧入三兄妹的意識海洋。星河承受著最大的衝擊，身體幾乎完全消散；念青則如海綿般吸收著這些記憶，確保它們不會失控；明辰穩穩地握著種子，確保它不被汙染。
    整個過程似乎持續了永恒，又仿佛隻有一瞬。當光芒散去時，母星表麵恢複了平靜。裂縫開始愈合，紫色晶體森林逐漸化為普通岩石。
    而在中央平原上，站著三個身影——但已經與之前截然不同。
    念青的頭發完全變成了白色，眼中流轉著無數文明的記憶；星河的身體半透明，仿佛隨時會消散；唯有明辰看起來還算正常，隻是額頭的紋路變成了純淨的白色。
    “成功...了嗎？“泰羅斯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和楚臨風乘坐救援艇趕來，臉上寫滿擔憂。
    明辰轉向他們，露出疲憊但堅定的微笑：“成功了。原初園丁被重組為生命之種，七個世界安全了。“
    “代價呢？“楚臨風敏銳地問，目光在三個孩子之間遊移。
    念青、星河和明辰相視一笑。這個笑容中包含的複雜情感，隻有他們自己明白。
    “一部分記憶。“念青輕聲說。
    “一部分存在。“星河的聲音如同回聲。
    “和一部分可能性。“明辰握緊手中的種子。
    三人站在一起，影子在母星的夕陽下融為一體。那輪廓既像一個人，又像三個人；既像古老的守護者，又像新生的園丁。
    更像是，超越了兩者的某種存在。
    楚臨風和泰羅斯沒有再追問。有些答案，或許需要時間來揭示。而現在，七個世界得以延續，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