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清作為舞團裏的大哥，向來對團中的新人很是照顧。
    他自己和老婆都是這個行業裏的人，從新人開始一路打拚、相互扶持，終於靠著勤奮和堅持熬出了資曆。早前他們都曾吃了不少苦頭，看到後輩們一張張年輕且朝氣蓬勃的麵容，就會想到以前的自己。
    無論是出於責任還是移情作用，張遠清都盡己所能地最大限度照顧著每一個人。
    薑一出事的那段時間，舞團剛剛到一個新的城市落腳，準備當地的巡演。當地一所舞蹈學校的老師推薦了自己的一位學生過來，希望她跟著大家好好學習一番。
    這位學生平日裏在家被寵慣了，老師欣賞她的天分，在學校中對她也是諸多關照。乍一參與到社會忙碌的排練和準備活動中，嬌滴滴的小女生哪裏能受得了這份苦，下了舞台就皺著一雙眉頭，嘴裏不分親疏挑著刺，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團裏有脾氣比較衝的人自然看不順眼她的行為，便有了幾次口角上的小摩擦。
    張遠清作為老大哥和和事佬，當然要站出來緩解大家的關係，不然巡演還沒開始呢，自己人先鬧了個不痛快怎麽辦。更何況兩方的行為都沒有什麽原則上的大錯，學生嘴上說個不停，可每天該有的練習和工作參與一個沒少，沒有一絲懈怠，無非是彼此磨合還不夠罷了。
    出於讓大家破冰的目的，張遠清組織了一次晚間聚會，吃完飯還要去唱卡拉ok。關係嘛，不就是在放鬆娛樂中一步步建立起來的。
    那天薑一的表現其實有些不同尋常，她沒什麽精神的樣子，聚餐時就不斷神遊。她平時不爭不搶，與人交好，連學生耍脾氣時都沒有跟她鬧過矛盾，是以在詢問薑一是否身體不舒服後，大家都一致同意讓她早點回去休息，沒必要硬撐著陪他們再續下一場。
    薑一起初覺得不太好，想要拒絕，但是禁不住大家的勸說，加上她確實沒法集中精神，最後還是告辭一個人回去了。
    張遠清將她送到飯店大門口，還給她打了個車，再三確定她一個人沒有問題後，就轉身進去了，他還得主持這場聚餐，有時候場麵話也是個必須的環節。
    眾人一直嗨到淩晨才陸續回到宿舍。學生和鬧過矛盾的幾個成員此刻已經打成一片，載歌載舞勾肩搭背的好不熱鬧。
    張遠清看著他們一個個進入房間，目光移向薑一所在的宿舍。分房間時薑一正好抽中了單人間，那房間小，隻能放下一張床，有人嫌棄它空間不夠轉身，有人喜歡它樂得清靜，薑一不說好與不好，單從她表情來看，應當也是滿意的。
    房間裏一片黑暗，張遠清摸出手機想要確認一下薑一現在身體狀況怎麽樣，又怕她已經睡熟了打擾到她。他們畢竟男女有別，大晚上的哪怕是出於關心也得有個分寸。
    那麽大的人，想來也不會出什麽大事，自己年紀大了，現在也確實困乏。思來想去，張遠清最後什麽也沒做，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上午，大家陸續打著哈欠來到場地集合。早起的人已經跑完了一個熱身，都始終不見薑一的身影。
    “她是不是還在睡？”
    “身體不舒服，不知道是什麽症狀，昨天好像也沒發燒。”
    大家七嘴八舌討論著，張遠清讓他們先安靜下來去練習，自己叫上團裏另一位女成員一起去了薑一的宿舍門口，並在路上打了個電話。
    無論是電話還是敲門，始終沒有得到從薑一那方來的任何回應。兩人這才覺得事態緊急，去拿了房間的備用鑰匙開門，女成員先進去，房間內的情況一目了然，薑一並不在裏麵。
    大家分頭找了許久，最後還是負責清掃衛生的阿姨工作時發現了薑一的蹤跡。
    宿舍樓後麵有一座小山，和後麵的公園連成一片，周圍沒有護欄，完全開放式。從宿舍樓後院的一條延伸小路就可以通過翻越小山的方式直達公園內部。
    沒人知道薑一為什麽會在夜晚獨自一人前往小山上。那裏缺乏路燈照明，小路雖是鋪好的石板路，但寬度不大，兩人都不一定能並排通過，即使是白天也少有人會選擇前進。
    從屍檢結果和對現場的痕跡勘察來看，薑一是在前進時不小心崴到腳，身體失去平衡後從小山的一側墜落，身上有多處磕碰的痕跡，剛好墜落在山腳下的一處灌木叢內，當即應該就不能動彈了。
    如果及時發現並得到救治，也許她還有救。但事情發生的時間太晚了，要不是保潔阿姨要往那邊去清掃落葉，看到草坪中露出一隻鮮豔的紅色高跟鞋，薑一不知道還要過多久才能被發現。
    “阿姨被嚇得魂飛魄散，我剛好在附近，聽到尖叫後跑過去，人已經不行了。”
    張遠清說著用力捂了一把臉，聲音有幾分哽咽：“如果那天晚上我給薑一打個電話，早點確認她有沒有安全回到宿舍就好了，是不是那樣她就不用一個人孤零零在草地裏躺上那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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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張遠清的問句，蘇白白沒有回答。她光是想到那天晚上薑一可能還保有意識，一個人無法動彈，卻又無法求救，心就痛的不行。眼淚根本止不住，在地上打濕一片，和張遠清兩人無聲哭了好久才緩過勁來。
    “張哥……”蘇白白輕輕叫了聲：“我還有一個疑問，我可以繼續問嗎？”
    “……當然。”張遠清狠狠吸了下鼻子，他大概知道蘇白白想要問什麽，事實上這也是他的疑惑。
    墜亡時，除了前往小山的動機不明外，薑一的穿著也很讓人費解。
    她身穿一身鮮豔的紅色長裙，腳上是一雙足足有七八公分高的細跟高跟鞋。這並不是她參加聚餐時穿的那套衣服，說明她是回到宿舍後特地換過的。可這身裝扮實在不像是要去爬山的樣子。
    “這個疑點我也跟負責調查的警方說起過。”張遠清說道：“他們認真負責地查了很久，並沒有在周圍發現第二個人的痕跡，屍檢的結果也表明薑一體內不存在任何可疑的藥劑成分。”
    案件最後還是以意外定性結案了。蘇白白和張遠清對著調查報告看了很多遍，找不出任何漏洞，於是關於事件中的兩個疑點，隻能不了了之。
    葬禮儀式上分別時，張遠清將蘇白白的項鏈交還給了她，這是薑一到死都一直戴在身上的。
    “這也是她父母的意思。”張遠清說道：“我們曾聽薑一說起過這條項鏈的故事，比起冷清清地待在遺物堆裏，想必她一定更希望它能回到你的身邊吧。”
    蘇白白沉默地接過項鏈，像薑一曾做的那樣，從此再不離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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