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千年古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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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手指撫過古槐樹皮上深深的溝壑,忽然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劃破了指尖。暗紅色的血珠滲入樹皮裂縫的瞬間,整棵槐樹的枝椏都在夜風中簌簌作響。
    這是二十年來我第一次觸碰這棵古樹。
    手機屏幕在雨夜裏泛著冷光,三小時前收到的匿名短信還在收件箱裏閃爍:"古槐開花,債主上門"。我抬頭望著黑雲中若隱若現的月亮,暴雨將至的潮濕空氣裏,似乎飄來若有若無的腐臭味。
    "轟隆——"
    紫色閃電劈開夜幕的刹那,我分明看見樹幹中央裂開一道三指寬的縫隙。暗紅色的液體正從裂縫裏緩緩滲出,順著我腳邊的排水溝蜿蜒成血蛇般的痕跡。雨水打在樹冠上發出密集的啪啪聲,卻在即將接觸地麵的瞬間詭異地消失了。
    我摸出隨身攜帶的登山鎬,冰涼的金屬手柄上突然傳來灼燒感。鎬尖剛觸到樹皮,整棵古槐突然劇烈震顫起來,樹根下的泥土翻湧如沸水,一隻掛著碎肉的白骨手掌猛地破土而出。
    "叮——"
    登山鎬被震飛出去,釘在五米外的石碑上。月光穿過暴雨照亮碑文,我終於看清那些被青苔覆蓋的字跡——"守墓人李德全,卒於2005年秋"。
    陳文遠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的威士忌杯映出庭院裏那棵枝繁葉茂的槐樹。二十年過去,當年移植過來的古槐已經長得比別墅還高,每當月圓之夜,樹影總會在地板上投射出人形的輪廓。
    "老公,雨欣說她今晚要留在學校。"妻子林慧茹端著果盤走過來,玻璃器皿與大理石台麵碰撞的清脆聲響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說是教授臨時加了實驗課。"
    陳文遠望著槐樹根部新冒出的蘑菇圈,那些慘白的傘蓋在夜風中輕輕搖晃,像極了二十年前古墓裏那些陪葬的玉雕人偶。"讓她去。"他抿了口琥珀色的酒液,"最近少出門也好。"
    二樓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陳文遠衝進女兒房間時,看見梳妝台的鏡子碎了一地,水銀塗層的裂縫間滲出黑色的粘稠液體。本該空無一人的床鋪上,被褥呈現出明顯的人形凹陷,仿佛有個看不見的東西正躺在那裏。
    "爸..."衣櫃裏傳來微弱的呼喚,陳雨欣蜷縮在掛滿冬衣的角落,校服領口沾著幾片槐樹花瓣,"剛才有個穿灰布衫的老頭站在我床邊,他...他沒有眼睛..."
    陳文遠感覺後頸掠過一陣陰風。他猛然轉身,落地窗外密密麻麻的槐樹枝條正在玻璃上蜿蜒爬行,樹影投在牆上的輪廓漸漸凝實成佝僂的人形。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的記憶突然在腦海中炸開,他想起李德全被登山鎬貫穿咽喉時,喉管裏發出的咯咯聲就像此刻窗外的雨聲。
    2025年的第一場雷暴劈開老槐樹時,陳子軒正蹲在村口調試無人機。青紫色閃電將夜空撕成碎片,他眼睜睜看著那株三人合抱的古木從中間裂開,焦黑樹芯裏滲出暗紅色液體,像極了人斷裂的動脈。
    "要出事啊......"老會計張伯哆嗦著往祠堂跑,碎碎念驚醒了呆滯的人群。陳子軒湊近裂口,手機電筒照亮樹洞深處——半截森白指骨正卡在年輪縫隙裏,骨節上套著枚青玉扳指。
    扳指內壁刻著"永昌典當"四個小字,正是父親陳文遠經營了二十年的鋪子。
    1998年的暴雨夜,陳文遠攥著洛陽鏟捅進守墓人李德全的喉嚨。血沫噴在剛挖出的青銅樽上,他在死人衣服上蹭了蹭樽底的銘文:"秦王賜樽,鎮守東疆。"
    "這可是能上拍賣會的貨。"同夥趙三拿手電照著樽身蟠螭紋。陳文遠卻盯著李德全扭曲的臉,老東西臨死前咬破了藏在假牙裏的毒囊,墨綠色汁液正順著嘴角往下淌。
    三天後,陳文遠在當鋪庫房擦拭青銅樽,忽然聽見櫃台上傳來"咚"的一聲。本該鎖在保險櫃裏的青玉扳指,此刻正在玻璃櫃上緩緩滾動。
    2025年清明,陳子軒在父親書房發現本泛黃賬冊。1998年9月17日的記錄用朱砂寫著:"收戰國青銅樽一件,押期十年,當期紋銀百兩。"借據末尾按著血手印,印紋與樹洞裏的扳指完全吻合。
    刑偵隊的林夏翻著屍檢報告皺眉:"樹洞裏共發現187塊人骨,dna顯示屬於同一人。但根據碳14檢測......"女法醫秦月摘下口罩,"死者至少有兩千歲。"
    祠堂方向突然傳來喧嘩。陳子軒衝過去時,看見張伯癱坐在祖宗牌位前,供桌上那尊從省博物館請來的青銅樽正在滲血,樽底銘文不知何時變成了"樽碎之日,血債血償"。
    趙三吊死在自家別墅那晚,監控拍到槐樹枝條穿透了三層防彈玻璃。陳文遠在icu抓著兒子手腕嘶吼:"當年我們在樹根下埋了鎮物!"他眼底映出窗外的槐影,那些焦黑的枝椏正擺出掐頸的手勢。
    陳子軒帶著洛陽鏟重返古樹,在根係最密集處挖出個陶甕。甕裏蜷縮著具女童骸骨,天靈蓋釘著七枚戰國刀幣。骨殖間有張帛書,記載著秦代方士用"陰骨木"鎮壓戰場冤魂的秘術。
    無人機傳回的畫麵令他血液凝固——以老槐樹為中心,整個村莊的地下布滿交錯骨殖,恰似一株用人骨拚成的巨樹。
    秦月指著ct片的手在發抖:"你父親胃裏長出了......槐樹芽。"病床上,陳文遠幹癟的胸膛突然裂開,樹根狀血管纏著半截青銅樽湧出。樽內蓄著的黑血潑在監護儀上,映出段古老記憶:
    公元前210年,徐福將五百童男童女封入活槐。方士割開他的喉嚨灌入秘藥時,徐福在青銅樽裏看見了自己未來的每一次轉世——1998年的盜墓賊,2025年的古董商。
    雷聲再起時,整株槐樹轟然坍塌。陳子軒在樹根處摸到塊冰涼玉璧,上麵刻著他出生那天的生辰八字。身後傳來林夏的驚叫,那些散落的人骨正自動拚合出李德全的模樣,枯手指向北方皇陵。
    暴雨衝刷著村口新立的無字碑,沒人注意到碑底生出的嫩芽。在千裏外的永昌典當,青銅樽上的血跡正慢慢褪去,露出最初的銘文:"飲我血者,代我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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