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南方機械廠要改製了，這廠裏有台老掉牙的蘇聯產x53k立銑，都服役三十年啦。這機器導軌上的刮痕，就跟扭曲的血管似的，機油混著鐵鏽味兒，刺得人鼻子直犯酸。
    新人操作工阿宇正拿著棉紗擦銑床操作台呢，夜班巡查的老張頭溜達過來，說“上個月改製名單公布後，這機器就開始鬧脾氣啦！明明切斷了電源，淩晨三點它自己就啟動，銑刀在月光下泛著青白色。”
    阿宇彎腰去檢查傳動軸，冷不丁被飛濺的鐵屑劃破了手背，一滴血滲進齒輪箱，機床立馬發出尖銳的嘯叫。第二天早班，流水線上多了個38齒直齒輪，每個齒尖都嵌著半顆帶牙髓的臼齒，跟鬧鬼似的。
    質檢員王姐戴著膠手套拎起齒輪，打趣說“喲，誰把假牙落裏頭了？”大夥一聽，都哄笑起來。可阿宇盯著臼齒斷麵新鮮的出血點，心裏直犯嘀咕，想起廠醫院上月收治的三個牙床潰爛的工人。
    午休的時候，阿宇偷偷溜回車間，好家夥，齒輪箱裏堆著上百枚人齒齒輪。這時候銑刀忽然自動落下，削掉他半片指甲。暗紅色液體從主軸箱滲出來，在油汙地麵匯成四個字血債血償。
    阿宇跑到檔案室，在積灰的《事故匯編》裏發現，1982年7月15日，女工林秀娥的長辮卷進銑床主軸，整張頭皮連同上頜骨都被扯碎了。他還翻到半截木簪，背麵刻著“秀娥廿一誕”。
    當晚阿宇就做噩夢了，夢見銑床變成絞肉機，無數牙齒在鐵屑裏翻湧。他一驚醒，發現宿舍門縫塞著帶血絲的臼齒，擺成個指向廠區廢井的箭頭。
    阿宇跑到井邊，老張頭正攥著白酒瓶蹲那兒呢，說“當年就是用這井水冷卻銑床……”井底傳來指甲抓撓聲。阿宇從井裏打撈上一隻生鏽的飯盒，內壁黏著結成晶體的淚滴狀物質。飯盒夾層藏著泛黃的《革新倡議書》，是林秀娥寫的，她建議改造x53k安全罩，避免長發卷入事故，落款日期是她死前一日。
    原來技術科收到過倡議書，可就是因為“改製關鍵期不宜停工整改”，就給擱置了。阿宇把木簪放進齒輪箱，這銑床突然以101novel.com00轉瘋狂空轉，所有齒輪飛出來嵌進牆壁，拚出林秀娥的遺照。廠長在辦公室暴斃，滿口牙齒嵌進鍵盤，拚出“見棺落齒”四個字。更衣鏡還浮現血手印，梳頭女工的長發瘋長。
    夜班保安瞧見林秀娥的透明軀體在車間晃悠，發絲像鋼絲一樣纏著操作台。阿宇用木簪挑起她一縷殘發，掌心立馬布滿細密齒痕。老張頭喝醉了酒，哭著說出真相，當年是他故意拆除安全罩，上頭讓製造工傷事故，逼老工人主動下崗。話音剛落，他的假牙突然爆裂，牙齦鑽出38顆帶倒刺的金屬齒。
    全廠幸存者都聚集在車間，林秀娥的怨靈把鐵屑凝成巨齒，懸在眾人頭頂。阿宇舉著倡議書大喊“該受罰的不是我們！”嘿，鐵齒立馬調轉方向，刺穿所有中層領導的顱骨。那台鏽蝕的x53k突然解體，主軸化作白骨手指，在水泥地刻出1982年安全生產規範。血齒輪紛紛掉地上，嵌齒自動飛回受害者口中。
    阿宇在井底找到林秀娥的顱骨，36顆牙齒完好如初。他用銑床車出檀木下頜骨，把倡議書折成紙簪別在她發間。晨光穿透井口時，白骨變成了紛揚的槐花瓣。最後一枚齒輪滾到改製文件上，軋碎“資產重組”印章。新廠長宣布保留老車間作安全教育展館，那台x53k被澆鑄在玻璃罩中，傳動軸上還開出一簇潔白齒狀石花。
    二十年後，技校生在展館合影，快門按下那瞬間，玻璃罩泛起霧氣，浮現兩句銑床謠鐵齒嚼盡良心債，鏽血澆開公道花。風穿過車間殘窗，好像有女聲輕輕哼唱安全操作規程。老張頭掃墓時總帶著白酒，澆在永遠結不出齒輪的槐樹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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