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暮色裏的黑水鎮，一場暴雨正狠狠衝刷著那廢棄礦坑。地質隊員高樂，拽緊了登山繩就往裂隙裏降。他頭盔上的燈“唰”地一下，刺破了地下暗河的黑暗。那河水黑得跟墨似的，水麵上還漂著零星的白點，走近一瞧，嘿，原來是人類的臼齒。這些臼齒隨著水波輕輕撞在岩壁上，發出“哢噠哢噠”的脆響。
    高樂忍不住跟隊長說“隊長，這可比簡報裏說的‘少量動物骨骼’誇張多了去了。”說著，他就用鑷子夾起一顆牙齒，嘿，那齒根突然就滲出了鐵鏽色的液體，滴在他手套上，還蝕出了青煙。這時候，河心傳來一陣沉悶的嗚咽聲，就像是生鏽的齒輪在轉動。
    在岩縫裏，高樂還發現了半本1998年的工作日誌，那紙頁都泛黃了。上麵記載著礦難前夜的詭異記錄“王工說聽見鐵軌聲……可暗河哪來的軌道？”高樂翻頁的手指突然就停住了，為啥呢？原來日誌最後一頁粘著三顆門齒，拚成個箭頭，指向暗河深處。
    等第九顆人齒嵌在鍾乳石柱上的時候，高樂發現規律了。每顆齒縫滲出的鏽水會在岩壁上留下血痕，連起來居然是半張列車時刻表。那站名用扭曲的繁體寫著“孽鏡台”“剝衣亭”……終點站竟然是“黑水礦難紀念站”。
    這時候，暗河突然漲潮了，鏽水都漫過腳踝了。無數人齒從河底的漩渦裏湧出來，聚成了一座浮橋，通向黑暗。高樂就涉水往前走，突然聽見身後傳來拖遝的腳步聲。他猛地一轉頭，頭盔燈照亮了一具無齒骷髏。那骷髏的頜骨一張一合，湧出的鐵鏽就跟瀑布似的。
    骷髏還說話了“二十三……年……”說著，它的指骨就戳向岩壁上的時刻表，那兒有新滲出的鏽水正填補空白1998723 23:23。
    收集到第四十九顆人齒的時候，高樂在河灘發現了一個生鏽的鐵盒。打開一看，裏麵裝著他父親和礦友的合影，日期正是1998年7月。照片背麵還用血寫著“封口者償齒”。
    就在這時候，暗河穹頂傳來汽笛的嘶鳴聲。岩壁上的時刻表突然完整地顯現出來，鏽水匯成鐵軌，一直延展到水麵。一列蒸汽火車從虛無中駛了出來，那車廂上全是齒痕，車輪居然是由無數人齒咬合而成的。檢票員是個穿著礦工服的裂口女，她遞給高樂一張車票——半截帶血的下頜骨。
    裂口女扯開嘴角，問“高建軍之子？你爹欠的票……該你還了。”她齒縫噴濺的鏽水都把高樂的袖口蝕穿了。
    車廂裏坐著七名乘客，全是當年礦難調查組成員。趙工縮在角落裏，捂嘴痛哭“我早說封井會遭報應……”話還沒說完，他的牙齒就一顆接一顆地脫落，飛向車窗，拚成了新的站名拔舌小站。
    列車鑽進隧洞，黑暗中有冰冷的手撫摸著高樂的臉頰。裂口女在他耳畔說“別回頭。他們在挑合適的牙。”高樂一瞧車窗倒影，十幾具無齒骷髏正用指骨叩擊他的後槽牙呢。
    當高樂把第一百顆人齒按進時刻表的空缺處，整麵岩壁“轟”地一下崩塌了。幽冥列車脫軌衝進了礦難遺址，車廂碎裂的地方露出了森白的齒軌，那是由遇難礦工的牙齒澆築而成的複仇之路。
    二十三具無齒屍骸從枕木裏爬了出來，頜骨張合就像閘刀一樣。調查組長的金牙被生生撬了下來，鑲嵌到駕駛室的操縱台上。儀表盤亮起血光，顯示下一站父子同齒。
    裂口女拿著改錐刺進高樂的掌心，說“該補票了。”
    列車停在了垂直礦洞前。鐵軌懸空延展成螺旋齒梯，每一級台階上都嵌著活人牙齒。趙工被推上齒梯，腳下的臼齒突然閉合，把他的腳踝嚼成了骨渣。
    無齒屍骸們集體開合頜骨，說“當年你們用混凝土封死通風井時，我們也是這樣啃隧道的。”高樂被迫攀登齒梯，踩碎的牙齒發出淒厲的慘叫。
    在梯頂平台，高樂看見了父親——高建軍的頭顱嵌在鐵軌連接處，牙齒已經全部脫落，化作了軌道鉚釘。
    幸存的調查組成員被綁上了齒軌。幽冥列車緩緩啟動，他們的牙齒像種子一樣紮進枕木，下頜撕裂，卻發不出慘叫，因為鏽水早已灌滿了喉腔。
    高樂手背突然一陣刺痛，皮膚下凸起了齒形硬塊。裂口女用鏽剪劃開皮肉，鉗出一顆帶血的智齒，說“父債子償的第一筆利息。”那顆牙被按進鐵軌的瞬間，地麵伸出無數骨手，把高樂拖向父親的頭顱。
    鏽水漫過胸膛的時候，高樂看清了真相父親的頭顱竟是礦難紀念碑的基座。原來1998年暴雨夜，調查組為了掩蓋違規爆破事故，把二十三礦工封死在了井內。
    無齒屍群把高樂按在碑前，裂口女舉起鏽跡斑斑的牙醫鑽，說“你的牙會是最好的碑文。”鑽頭刺入臼齒的刹那，暗河穹頂墜下混凝土塊，正是當年封井的水泥板，板麵嵌滿了掙紮的手骨。
    幽冥列車從混凝土中穿了出來，車頭掛著老礦長的骸骨。高樂被鎖在駕駛室，雙手焊在齒輪操縱杆上。前方軌道分岔左軌通往黑水鎮，右軌伸向無底深淵。
    裂口女的聲音混著汽笛轟鳴“選左邊，全鎮陪葬；選右邊，獨自贖罪。”高樂瞥見操縱台反光，自己的牙齒已經全部變成了鐵鏽色。他一咬牙，猛然扳動操縱杆，列車呼嘯著衝向右軌。
    齒軌在深淵盡頭斷開。列車墜向暗河時，高樂聽見了二十三聲歎息。鏽水吞沒車窗的刹那，他吐出最後一顆牙，那牙齒在水中化作青石碑，銘文灼灼發亮“1998723封口者，今以齒償”。
    三個月後，黑水鎮暗河成了旅遊禁區。有探險隊去了，還拍下水底奇觀無數人齒組成列車軌道，鏽水中沉浮著半張凝固的笑臉，齒縫間還淌著血色的鐵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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