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蝕海域的蝕速又加快了，不知那酸雨是何種程度的降水量，竟然可以滲透蒼茫大海。
    眼前的海水在紅色珊瑚的映襯下，呈現出一種詭異而華麗的色彩，宛如罌粟那般絢爛又可怖。
    而瓦勒莉就是在這樣一片奪命洋流中，帶著悔恨的目光消蝕而亡的。
    如果不是沙莉曼事先告知，奚曦恐怕永遠也無法理解瓦勒莉眼中那濃烈的不甘與憤恨究竟源自何處。
    畢竟，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沒有十拿九穩的篤定，是絕不會如此頭鐵地去搶奪他人資源。奚曦覺得，瓦勒莉對她的態度並非是忌憚，更像是一種莫名的抵觸情緒。
    “她從我第一天進入克林頓就開始針對我了。”沙莉曼緩緩說道，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無奈，“一開始，我真的完全摸不著頭腦，不明白她的惡意究竟從何而來。”
    “直到那一天，我看到了組織嘉獎她為特員，公開贈予她的那枚勳章……”
    遊戲世界與現實迥異，光幕上呈現的永遠是真實姓名而非代號。
    瓦勒莉這個名字明顯是為了掩蓋什麽而存在的，而她的本名正是薛潘子。
    薛潘子……奚曦忍不住唏噓了一番，這個名字實在太過久遠，久到都快被她淡忘了。
    她不就是那重男輕女老登家的出逃大女兒嗎？可憐又可憎。
    沙莉曼從克林頓老員工處獲悉，瓦勒莉之所以能夠如此迅速地攀升，不止因為她野心澎湃，更是因為她無牽無掛。
    她可以毫不愧疚地將同胞騙進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組織，甚至比任何人都憎恨自己的血統與國籍，好似這些才是造就她痛苦的根源。
    “但是她有一點錯了。”沙莉曼的聲音略微低沉，“她的遭遇使她喪失了自我主體，太像是為他人而活，顧前不顧後……就像之前的我一樣。”
    “那可太不一樣了。”奚曦不讚同地搖了搖頭，“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也沒什麽好同情的。她狠起來做的可不是人事……”
    世道艱難，誰沒有苦衷？原則上出了問題，沒得洗。
    禮槿韶將收來的高壓水弩發射器和深海切割鋸，全部交予了奚曦。
    今晚，他運用＜古印＞六件套的特殊功效＜遠程戰士＞，與奚曦、奚仲蒼一同對抗克林頓組織，消耗了大量體力，剛剛又幫襯著給新入隊的潛水艇塗抹了厚厚的鯨腦油和鯨脂，這會兒實在是沒精力逐一檢測了。
    “有些隻剩下了半截……但我認為，或許可以留存下來，用武器融合符來克隆特性。”禮槿韶喝了一大口奚曦送來的檸檬味醒腦氣泡水，這才緩解了過勞心悸。
    程爸程媽此次作為珊瑚海的後勤傳送點，並未消耗太多體力，於是主動請纓，幫忙檢查和分類有用物資，包括薛潘子那幾人的遺留物。
    程媽更是從克林頓成員的臂甲上獲得了靈感，喜形於色地與楚知琴商議著，是否能夠在新紡的潛水保溫二合一連體服上安裝暗器。
    奚曦、程旭以及柳氏姐妹，便跟隨沙莉曼一同，開始認真搜刮起從克林頓處繳獲的那五艘潛水艇。
    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薄薄的手套傳到指尖，奚曦剛步入主控艙的入口，便感受到了空氣中彌漫著的那種特殊氣味，還有循環係統低沉的嗡鳴聲。
    “姐，你……可以嗎？要不還是我們來吧？”程旭有些擔心奚曦，畢竟作為屏蔽咒起咒人，奚曦耗費了大量氣運，本不應該四處走動。
    奚曦朝他擺了擺手，對他的擔心了然於心，但就這點氣運值耗費，對她而言實在是不值一提：“沒事的，繼續往前走吧。”
    主控艙巨大得超乎想象，與其說是一艘潛艇的核心，不如說更像一座被塞進鋼鐵囚籠的種植場。
    據沙莉曼所言，克林頓在新人加入組織之際，便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所屬載具必須全部上交。
    可想而知，這些看上去雄偉無比的潛水艇，實際上均是底層民眾集大成而得來的。
    車輛經三次潛水裝置改造後，便有了兩種自定義方向——一是保留原貌，二是融合為潛水艇。
    潛水艇獲取的水力發電轉換率更高，故而當前克林頓的諸多分隊，皆以水路為主要行動路線。
    在沙莉曼的帶領下，奚曦一行人繼續向前走去。
    頭頂高懸的不再是精密儀表，而是一排排種植燈，正散發著刺眼的白光。
    這些補光燈正是奚曦之前想要的，奈何妙筆生福的倉庫裏並沒有這些玩意。
    燈下，玉米、茄子、蘿卜……各種作物分塊種植，莖稈粗壯，半熟的果實沉甸甸地擠壓著彼此的空間。
    那股植物特有的濃鬱氣味彌漫開來，居然有些令人懷念。
    “老天爺……” 柳恩熙也是第一回見到這世麵，驚呼聲帶著回聲在空曠的艙室內響起，“這……這還是艘船嗎？”
    “主艇就是個工作艇，這裏全是公共區域。”沙莉曼麵對其他幾人還是有些社恐，故而指著頭頂的標牌轉身對奚曦說道。
    虧得楚知琴先前及時馳援，她身上之傷已然全然愈合，隻見沙莉曼動作利落地從櫃門中取出一遝記事簿遞給了奚曦，裏麵密密麻麻地記載著種植分區規劃。
    程旭指了指櫃門右側的艙壁，那裏嵌著巨大的透明觀察窗，再往後便是儲藏室了。
    儲藏室裏，堆積如山的並非武器彈藥，而是收割下來的作物。
    最外圍的筐裏，蔫黃的菜葉軟塌塌地垂著，幹癟的果實皺縮得不成樣子，灰撲撲的穀物混雜著看不清成分的碎屑，被隨意堆疊在角落。
    旁邊有一塊簡陋的標識，橘黃色的英文字跡異常刺眼：“底層勞工配給——亞細亞區”。
    奚曦冷眼朝裏麵繼續望去，僅僅隔著一道金屬柵欄，裏層的作物則被整齊碼放。
    那些作物果實看上去正常了不少，雖也不夠飽滿，但至少用著相對幹淨儲物箱包裹著——“交易大廳使用”。
    嗬，湊活的用來售賣賺錢，劣質的供給亞洲廉價勞動力，算盤打得叮當響。
    奚曦的指尖劃過冰冷的柵欄金屬，繼續往裏頭走，目光落在儲藏室盡頭那個孤零零的艙門上。
    艙門緊閉，上方懸著一個光潔閃亮的銘牌：“特供品——高層儲備”。
    “這裏麵應該是空的。”沙莉曼說道，“最高級的產物會直接供給克林頓總部那群資本家，每批催生至半熟的作物，徹底成熟收獲後才會運來新植株。”
    “看外頭那些作物的個頭，應該才種上沒多久。”
    “嗬……”柳允妍嘴邊溢出一聲短促的冷笑，顯然對克林頓那些壓榨勞動力的資本家甚是作嘔。
    奚曦倒是見怪不怪了。畢竟越是缺什麽越是假裝有什麽，最愛搞人種歧視的便是愛虛假宣揚種族平等的那夥人。
    她摩挲了一下艇壁的質量開口道：“別的不講，這可比崔荃那幾個潛水艇‘高級’太多了！”
    “崔荃是z隊。”沙莉曼解釋道。
    克林頓按照字母表順序賦隊名，z排在末尾，純純吊車尾。加入的時間短，根基薄，當然沒機會得到“深度提拔”。
    沙莉曼繼續說道：“你別看這隊看著是挺像模像樣的，事實上，都是些花架子。”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艙室裏回蕩：“催生技能牢牢由總部掌控，捂得死死的，就連特裏斯坦他們幾個都不見得知道幕後綁定六件套的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