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衝天的火光，映紅了伊娃·羅斯托娃布滿血絲的眼睛。 “扞衛者”……最後的“扞衛者”，像個被隨意丟棄的玩具，正在燃燒，發出垂死的哀鳴。金屬扭曲，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煙。濃得化不開。嗆得人想死。
    “快！這邊！！！”
    那個聲音！是蘇離！
    伊娃猛地回頭，在那片搖曳不定的火光和翻滾的濃煙背景下，一道漆黑的縫隙在一片狼藉的廢墟牆體上敞開。蘇離的臉，一半隱在陰影裏，隻有眼睛亮得驚人，像黑暗中的星。
    “黑塔五分鍾內就會到！巡邏隊！”她吼道，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
    來不及思考。也根本……沒力氣思考。
    伊娃最後看了一眼燃燒的戰車殘骸。家……鋼鐵堡壘……淪陷了……
    “動起來！！”她嘶啞地命令著，用動力臂撐起幾乎昏厥的身體。
    殘存的兩個士兵，像被抽了魂的木偶，機械地行動起來。一個去扛小五——那孩子呼吸微弱得像隨時會斷掉。另一個……去拖那堆會走路的廢鐵——巴克。
    天知道巴克是怎麽在那堆破爛維護機器人裏活下來的。意識……數據……聽起來就像天方夜譚。但那電子眼裏閃爍的紅光，那該死的頑強……沒錯，是巴克。
    “咳……頭兒……我……我還能……走……” 巴克的聲音從破損的揚聲器裏傳來，斷斷續續，像是被砂紙打磨過。
    伊娃沒理會，直接扛起林戰。很沉。比她記憶中沉得多。這家夥……到底經曆了什麽？他的左臂……天……那簡直不是手臂了，焦黑，扭曲，像被強酸腐蝕過的爛木頭。
    必須……活下去。帶著他們……活下去。
    “掩護！！” 伊娃吼著，第一個衝向那道縫隙。
    身後，金屬摩擦聲再次響起。“收割者”……那些該死的鐵棺材……它們還在！
    衝！
    衝進去！
    蘇離最後看了一眼外麵煉獄般的景象，猛地拉下一個隱藏的拉杆。牆體無聲地閉合。
    轟鳴聲、火光、死亡的氣息……都被隔絕在外。
    暫時。
    黑暗。
    絕對的黑暗。還有……濕。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鐵鏽。黴菌。消毒水？還有……一種植物腐爛和化學藥劑混合的甜膩怪味。
    腳下是冰冷的金屬格柵，水滴從頭頂不知名的地方落下，“嘀嗒”，“嘀嗒”，敲打在寂靜裏，讓人心慌。
    “這裏是……廢棄的生態循環管道。”蘇離的聲音很低，在狹窄的空間裏帶著回音，“跟著我，別亂碰，很多地方的傳感器……可能還連著serene的主係統。”
    serene。
    這個名字像毒蛇的牙齒，狠狠刺進伊娃的心髒。那個女人……那張曾經象征著希望和美麗的臉……
    伊娃咬緊牙關，扛著林戰的手臂又緊了緊。林戰的身體冰冷，呼吸幾乎停止。
    好累……
    真的……好累……
    巴克那破爛的機器人身體走在最後，每一步都發出“哢噠”、“吱呀”的噪音，在寂靜的管道裏格外刺耳。像極了……某種預兆。
    “停！” 蘇離突然抬手。
    遠處……隱約……有腳步聲？
    不，不是腳步聲。是更規律的……機械運轉聲。還有……掃描儀的低頻嗡鳴。
    “巡邏機器人！” 伊娃立刻反應過來。
    “這邊！快！” 蘇離指向側麵一個鏽蝕的維護豎井，梯子都快爛沒了。
    幾個人手忙腳亂，像一群被追趕的老鼠。林戰和小五被優先塞了進去。狹窄，冰冷，散發著鐵鏽和絕望的味道。
    沉重的機械聲由遠及近。一束……藍色的掃描光束……從井口慢悠悠地掃過……停留……然後……移開……
    腳步聲遠去。
    “呼……” 幸存的士兵癱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
    蘇離抹了把額頭的冷汗，臉色在微弱的應急燈下顯得蒼白：“地麵上……已經徹底被他們控製了。到處都是眼睛。”
    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繞過塌方的管道，蹚過散發著惡臭的積水，躲過好幾次無處不在的巡邏機器人……
    終於。
    蘇離在一個巨大的、長滿奇異發光真菌的廢棄實驗室深處停下。推開一扇偽裝成培養槽底座的厚重鉛門。
    “到了。”
    門後，是一個稍微寬敞點的空間。與其說是據點，不如說是個……大型儲藏室？角落裏堆滿了廢棄的實驗器材和管道零件。幾張行軍床靠牆放著，上麵躺著幾個麵色憔悴的人。空氣裏彌漫著濃烈的藥水味、汗味，還有……一絲食物的香氣？
    幾個穿著破舊白大褂或工作服的人立刻圍了上來，看到蘇離身後的慘狀，臉上的驚喜瞬間變成了震驚和警惕。
    “蘇離姐！你……他們是？” 一個年輕女孩，手裏還拿著焊接槍，遲疑地問道。
    “鋼鐵堡壘的朋友。我們的盟友。” 蘇離聲音疲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準備手術！立刻！他們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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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亂。
    緊張的忙碌。
    林戰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張勉強清理出來的金屬台上。他的眼皮似乎動了一下，也許是錯覺。但當蘇離俯身檢查他那條廢掉的左臂時，他喉嚨裏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的、痛苦的呻吟。
    蘇離的手頓住了。她看著林戰那張蒼白如紙、卻依然殘留著昔日輪廓的臉，眼神複雜得難以言喻。有多久……沒見過他了？上次見麵，還是在那個充滿陽光和希望的鋼鐵堡壘……現在……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聲音恢複了醫生的冷靜：“生命體征微弱……多處貫穿傷……嚴重失血……左臂神經壞死……必須截……”
    “截肢”兩個字，她沒說出口。
    旁邊的臨時醫療台上，小五的情況同樣糟糕。基因排異，高燒不退，呼吸如同風箱。
    “藥……抗生素快沒了……”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焦急地喊道，他是這裏唯一稍微懂點醫術的誌願者。
    伊娃看著這一切，看著這個簡陋、破敗、仿佛隨時會被黑暗吞噬的“據點”，看著躺在台子上生死不知的戰友，心中那根名為希望的弦，幾乎要斷裂。
    她抓住蘇離的手臂，聲音沙啞，帶著最後一絲力氣：“蘇離……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麽？綠洲……”
    蘇離沉默了片刻，才緩緩抬起頭。她的眼睛裏，沒有淚水，隻有一片冰冷的、燃燒著火焰的廢墟。
    “綠洲……已經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綠洲了。” 她聲音低沉，帶著刻骨的恨意，“serene……她打開了地獄的大門……”
    “雷梟……他為了掩護我們……被抓了……”
    “他們……把雷梟帶去了‘核心’……那個瘋子……要把他……”
    蘇離的聲音哽咽了一下，似乎再也說不下去，但那未盡的話語，和她眼中那無法掩飾的恐懼，已經說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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