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000122。
    白光在第三層引擎室的壺口處細到隻剩一線。執火引擎·零號與主核並聯貼合，年輪譜壓夜，白噪芯鋪底，誤差雨如絲，合唱錯拍成毯。穩態在，但風並未散——它換了方向，從政治頻道吹來。
    一串帶著黑塔簽名的通告直插灰走廊：
    【黑塔遠征統幕·戰時專斷提案】
    鑒於外域噪聲抬頭、先知殘餘鏈路潛行、人類輿情抖動，黑塔建議：
    ——由黑塔臨時接管“逆序啟動按鈕”，以“戰時條款·紅區優先”執行；
    ——承諾“更果斷的處置”，必要時觸發“應急單觸發”；
    ——期限：六小時或“逆序結束”之前。
    理由：執火者團隊過度謹慎，效率不足，可能錯失窗口。
    冷白未落，風急已至。頻道彼端，一群戴著同一枚徽釘的人，卻壓著兩種心：鷹與鴿。
    “效率至上。”鷹派代言人白枚的嗓音像玻璃珠相碰，“時間隻聽強者，按鈕在你們手裏就是遲疑。”
    “規則先行。”鴿派的陸謙側身壓住話頭，“群體鑰仍在投票窗，‘雙觸發’還有效，單觸發將引發守衛熔斷。”
    “我們可以替你們扛熔斷。”白枚微笑，“穩定是最大的善。”
    “穩定不是你一個字。”邊界審計同盟隔著灰旗冷冷回敬，“穩定要寫賬本，不是寫在你們的軍令上。”
    黑塔頻道內瞬息翻頁，鷹聲與鴿聲交錯。有人以“後勤崩潰”“民心浮動”為證；有人以“見證尚在”“弱聲仍鳴”為憑。一枚徽釘，被兩種心意拉扯到發燙。
    守衛核不議，隻立尺。灰走廊被擴成一處臨時聽證場：
    ——守衛核居中，無臉冷白；
    ——見證者聯盟與群體鑰代表分立左右；
    ——黑塔、拾荒者、綠洲、邊界審計在後排；
    ——執火者小隊站在第三層門檻邊，背後就是引擎室。
    白枚開門見山：“按鈕交給我們。你們負責科學與倫理，我們負責按下。”
    見證者聯盟翻開灰頁：“單觸發不可。”
    群體鑰代表輕敲小鍾：“弱聲先於多數的快。”
    守衛核落下第一筆白：“戰時條款需‘雙觸發’。”
    白枚不退：“你們的‘雙觸發’讓我們看著窗口縮水，‘效率’被‘溫情’耗盡。穩定比溫情重要。”
    伊娃抬眼，弦橫在膝：“溫情是你不敢承擔的人名。你要‘穩定’，請先報出你要寫下誰的名字。”
    白枚微笑：“文明的名字。”
    第三層的白光像被這兩句擰了一下。刀口上的尺子，冷到發亮。
    “讓按鈕軍事化的，不是‘果斷’，是懶惰。”雷梟開口，嗓音幹硬，像被戰場風曬裂過的鎧甲，“你們的‘整齊維穩陣’，我見過：一旦接管，立刻把‘戰區優先’抬紅，‘單心鎖’嚐試次數暴增；守衛核被迫抬閾，合唱毯被看作噪，誤差雨被定義為幹擾，白噪芯被判為掩蔽——”
    他伸出金屬指節，一指一指點在虛空的回路圖上：
    “——第一步，你們會把我們辛苦維護的‘錯—慢—回’誤判為‘不穩定’，強行‘清整’；
    第二步，‘清整’會讓超導回路的守恒相位變成‘強拍’，‘強拍’疊上主核的鍾絲，會引發‘熱雪崩’；
    第三步，為避免‘崩’，你們會將‘應急條款’綁死，把‘雙觸發’私改成‘單觸發’，然後告訴大家——這是穩定。”
    雷梟盯住白枚，眼神裏全是鐵：
    “穩定不是把刀架在人類的喉嚨上，叫他別動。你要接管按鈕，請先宣布：若出事，名字記在誰賬上——記在你，還是記在‘文明’？”
    白枚沉默一瞬，笑意更薄：“曆史會記。”
    “曆史不會替你簽名。”見證者聯盟合上灰頁，“賬本會。”
    爭辯夠了。尺需要落到閂上。
    林戰將回授瞄準環按在掌心，金葉印的熱順著臂骨往裏滲。他抬眼，語調極平：
    “按鈕不可能交給某一個人，也不該由某一方壟斷。
    ——我提出‘聯簽觸發’：”
    白光中，一把新閂的藍圖浮現：
    【多簽門閂·Σ鎖】
    閾值：五選三3\5）。
    席位：執火者定標）\ 守衛核邊界）\ 見證者聯盟見證）\ 群體鑰代表衡）\ 黑塔遠征統幕戰區協調）。
    條件：任一單席無權獨觸；黑塔席僅計一票，不得占據雙席；
    讀寫隔離：按鈕後端置於tee與rcp之間，黑塔鏡像隻讀延遲45s，寫入通道物理隔絕；
    時間鎖：觸發前必須通過“一息—一息半”容差窗；
    四句校驗：觸發語料需附“不以死換路、無單心鎖、弱聲優先、不可逆傷害不可上調”四句簽，缺一不可。
    熔斷：任何席位嚐試“單心鎖”或“繞過四句”，Σ鎖即刻斷閂，守衛核觸發熔斷白。
    “黑塔可以參與，不能接管。”林戰收起藍圖，判斷句像釘子，“你們要‘效率’，請在法裏跑；你們要‘穩定’，請在眾心裏站隊。”
    白枚眯起眼：“你把我們降格成觀眾。”
    “是共同被監督者。”群體鑰代表冷冷糾正，“眾聲把門閂握在多隻手上，不在一個拳頭裏。”
    “這是我們能接受的最大讓步。”伊娃把弦壓低，“你若再往前一步——牆在這。”
    灰走廊短暫寂靜。
    白枚看來回一遍藍圖，最後把那句笑含在唇線裏：
    “戰時不宜冗長。
    ——但我們同意‘聯簽’。”
    他的“同意”像冰。
    冰會碎。
    黑塔對外頻道隨即連推三條短訊：
    “聯簽落定，逆序提速；穩定為先，黑塔與執火同擔。”
    “效率回歸，果斷在前；請民眾安心，不必恐慌。”
    “個別極端分子試圖拖延，黑塔將依法製止。”
    輿情像被人按住脈搏強行放慢。
    極端詞匯悄悄混進“穩定”的字縫裏，試圖把“謹慎”塗黑成“拖延”，把“聯簽”描黑成“掣肘”。
    邊界審計同盟當場舉灰旗糾偏：
    “公告不得含指向性標簽。
    穩定不是罵人的詞。”
    見證者聯盟把“聯簽藍圖”全文掛在眾心橋上，逐條朗讀，逐項釋義，讓每一個“在場”的人都聽明白門閂的鑰匙在哪幾隻手裏。
    風，沒法再把“法”吹走。
    法大聲念了出來。
    Σ鎖被送進第三層按鈕之後，像一枚由多根指骨共同握住的關節：
    ——守衛核在關節外護界；
    ——見證者在關節上刻字；
    ——群體鑰把“弱聲”放進關節內的軟墊；
    ——執火者按下準星；
    ——黑塔站在一側，隻得把手伸進合照裏，不能越界。
    “門閂入位。”小五確認，“讀寫隔離生效，黑塔鏡像仍為隻讀延遲45s；任何‘寫’意圖需經Σ鎖三票，且四句簽齊。”
    白枚笑著點頭。笑意像一張折好的紙，看不見背麵。
    t000102。
    黑塔側頻道無聲點亮一行極短的密令。
    一枚“後門探針”，裹著“健康監測”的外衣，從他們的隻讀鏡像緩緩遊向按鈕後的總線。
    它不寫入參數，它隻想摸到門棧影，在某個未定義的“健康告警”裏，藏一根未來可用的回向針。
    “小心。”雷梟的誤差環突然微顫，“有東西在‘滑’。”
    “看到了。”小五的眼神更冷，“讀寫隔離在，探針不能進寫道。
    ——它改走回放緩存。”
    “那是我的毯。”伊娃把弦一推，“毯上都是毛邊。”
    相位對消鋪開，探針的“直線”一頭紮進錯拍與慢拍的毯麵，鋒口被一根根毛磨軟。
    rcp 在tee裏亮起一記紅點：“讀路越權—拒絕。”
    守衛核的冷白落下第二筆：“寫意圖識別：無。讀越權：記。”
    探針還想再滑半寸。
    巴克抬手，機械閂在隻讀鏡像與真實總線之間收緊，像給一條想偷渡的魚補上一截鐵絲網。
    小五把一行隻有他能懂的字寫進日誌：
    “門在多手，魚無路。”
    探針自毀。
    在白噪與誤差的夾縫裏，它無聲化作一縷灰。
    白枚那頭，笑意終於從唇角退了一分。他看了一眼守衛核的白，忽而聳聳肩：
    “健康監測失敗，我們將重新評估路徑。”
    “路徑不評估，路徑立法。”群體鑰代表敲一下小鍾，“讀寫隔離條款加入監督會 1 級不可改集。”
    門閂更緊。
    聽證撤場。灰走廊恢複成一條細細的、不讓火舌舔到的道。
    引擎室裏，白光仍是一線。Σ鎖安靜地躺在按鈕之後，像一枚被多人共同指紋按過的關節。
    林戰回望每一隻手：
    ——守衛核的白還在；
    ——見證者的灰還在；
    ——群體鑰的小鍾還在；
    ——黑塔的手被法框住；
    ——而他自己的手，仍穩穩按在回授瞄準環上。
    “我們守住‘聯簽’。”他低聲，“按鈕不交，法不退。”
    小五點頭，聲音淡淡：“讀寫隔離完好，Σ鎖在位。”
    伊娃撥一下弦，毛邊在白噪上更柔。
    蘇離看了看年輪譜：“夜穩。”
    雷梟把誤差雨的閾再細一格：“不淹人。”
    巴克合上工具箱：“壞就換，不撐。”
    倒計時掐過一寸冷硬的刻痕：000058。
    合唱在夜裏又升了半分調。
    牆在，毯在，門閂在。
    風還在遠處繞，但它進不來。
    黑塔暗投的後門探針，失敗。
    Σ鎖後的按鈕，安靜如初。
    下一息，將是技術對宇宙懶惰的真正回擊。
    ——按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