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衣袖撩開，老大夫這才看到林窈手臂上明顯是被人掐出來的青色指印。
    他眯著眼仔細瞧了瞧，斟酌了一會才提筆開始寫方子“皮外傷，隻是小娘子千金貴體，身嬌肉貴，才顯得傷處格外猙獰，不理會的話過幾天就能好。”
    他聲音一頓，看著年輕男人明明清冷卻認真專注的眼神，知曉方才的話應是白說了，“如果實在不放心，我這裏有一盒玉凝膏，效果很好，隻是價格不低。”
    “相比這個，身上的不足之症才應該慎重對待，切勿多思多慮，我先開個方子回去吃，一月之後再過來，到時老夫再根據身體狀況調整藥方。”
    祝鶴鳴目光在背對著他的少女身上掃過，見她肩背單薄，微微露出的脖頸纖細如柳，憶起剛才自己圈住的那隻格外細瘦的手腕。
    他神色微動，一時想到她雖出身富裕，可是從出生起就身子不好，小小年紀更是沒了娘親，雖說有父親疼愛，可是林叔生意繁忙，想來都是丫鬟婆子陪在身旁更多。
    身邊下人即使再上心，又怎比得過親生父母？
    雖調皮了些，也不是不能教。
    “謝謝大夫，藥方和玉凝膏都要。”低沉清潤的聲音在醫館緩緩響起。
    原本低著頭看著桌子上紋路的林窈倏地抬眸。
    一刻鍾後，祝鶴鳴拎著藥童打包好的一大包藥材，和林窈一同走出這家名叫四診堂的藥館。
    剛才診脈的老大夫，手上捏著一味藥材，看著門口兩人的背影，捋了捋胡須，眼中含笑，覺得自己剛開始的猜測應該是對的。
    這即便不是一對新婚的小夫妻，估計也不遠了。
    而被老大夫認定即將要成婚的兩人，正慢悠悠地在路上走。
    林窈步伐小，不時轉頭看著街道上的商鋪，記憶中看到的，到底和真實感受到的差別很大，她饒有興致地東看看西看看，一頭青絲隨著她的頻繁轉頭在空中飄揚，不肯落於肩背。
    跟在她身邊的祝鶴鳴，一邊遷就著她的步伐，一邊不動聲色地護在她身後，時不時擋開某些不懷好意人的刻意湊近。
    見她好奇地盯著一個泥人攤，眼睛微微睜大。
    他頓了頓低聲問道“可有看中的？”
    林窈抬眸“不過劣等東西，本小姐可看不中。”
    祝鶴鳴沉默，想到那次她隨家人去他家裏，母親呈上野菜餅時，她也是這般反應。
    聲音嬌軟，說出的話卻似是多看一眼那盤中的野菜餅，都是對她的褻瀆。
    祝鶴鳴在心裏微微一哂，如同老大夫所說，這樣的千金貴體，又怎能落於他家那座破落茅草屋。
    他無法理解林叔的打算，更不懂這位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又到底為何非要下嫁於他？
    如果真要找一個理由，或許，僅僅是不愁生計的大小姐，另類的取樂方式罷了。
    他兀自沉思，林窈卻不放過他，“喂，你還有錢嗎？”
    注意到她的稱呼從甜蜜的鶴郎變為喂，祝鶴鳴覺得鬆了口氣的同時，也再一次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沒錢了？”她聲音忽而輕軟，就好像在為他擔心一樣。
    下一秒。
    “區區幾兩銀子而已，也值得你愁眉不展，回頭我就讓小翠拿給你。”
    果然。
    祝鶴鳴不想理她，可是見她不依不饒揪著他袖子的白皙手指，微微歎了口氣“是我弄傷你了你的手，自然該我付錢。”
    林窈微微抬眉，素手一指他左手提著的那一長串藥包，“那這些呢？”
    祝鶴鳴不語。
    林窈突然湊近了些許，眯了眯眼“喂，祝鶴鳴，你不會是對我”
    “沒有！”
    說罷人已經提步往前走，聲音緊繃繃的，隨風而落“我沒有對你有非分之想，你大可放心。”
    林窈一愣。
    看著他略顯僵硬的背影，她狡黠地笑了笑，她什麽時候說他對她有意思了？
    她本來想說的是，不要他可憐她而已。
    待到行至剛才僻靜的巷子裏，祝鶴鳴站定，攤開手心，寬大的手掌上麵赫然躺著一隻拇指長的乳白色瓷瓶。
    “每日晚上塗一次，輕輕揉開即可。”
    意識到這就是大夫口中價格不菲的玉凝膏，林窈歪頭“你不給我揉嗎？”
    她輕輕上前一步，隨著這一小步，兩人之間本就近的距離，更接近了一分。
    屬於她的絲絲縷縷的幽香不斷侵襲著敏銳的嗅覺，祝鶴鳴提著藥包的手緊了緊。
    然而在看清她眼中的戲謔與好奇後，他眼中那片刻的沉溺瞬間清醒，清雋俊逸的臉上表情越發冷峻淡漠，甚至比之前看上去還要冷淡，還要拒人於千裏之外。
    沒有看到想象中的臉紅心跳，林窈有點失望。
    她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這人臉上怎麽連一絲波動都看不到，難道不應該捧著她的手說，“一切交給我”嗎？
    他是真的不懂，還是天生就這樣，喜歡冷著臉，到處放冷氣。
    林窈甚至開始好奇，到底什麽事情，才能讓她這個未來夫婿變臉？
    她轉身往雲客軒走，一陣風吹過，淡青色的輕紗輕輕拂過某人青筋鼓起的手背。
    她忽然變臉，可是他卻覺得這才該是她本來的樣子。
    祝鶴鳴一言不發跟著她往前走。
    “你不是不願意給我揉嗎？還跟著我幹嘛？”林窈轉身輕斥。
    “”
    “你擋著我的風了。”
    走在後麵的祝鶴鳴“”
    “祝鶴鳴，你真無趣。”
    “”
    林窈發現，無論她怎麽試探，這人都跟榆木疙瘩一樣，一聲不吭。
    而祝鶴鳴就這樣一路聽著她對他的各種控訴諷刺，默不作聲承受她忽冷忽熱的態度與脾氣。
    走到雲客軒門口的時候，林窈在上樓之前，故意踩了跟在後麵的男人一腳，踩完後她仰著頭顱朝他輕輕哼了一聲，嬌蠻大小姐的樣子，拿捏得十成十。
    主打就是一個我不開心了你也別想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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