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間房間，終於安靜下來的空間，是傅夕玉看向林窈時微微皺起的眉頭。
    作為一個母親，她到底是更深地察覺到了一些發生在自己女兒身上的變化。
    “......最近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傅夕玉斟酌著問道。
    父母長期外出經商，作為留守兒童的林窈，其實很少會和母親談心，當那些小時候想要說的話和青春期想要說的話，都被距離從而漸漸壓在心底後。
    隨著年紀增長，她性格也越發內斂孤僻，也更加不會再隨意袒露自己心裏在想什麽。
    母女之間，或者說與父母之間，她是不知道該如何經營關係的。
    是的，經營。
    哪怕是血親。
    聽到傅夕玉的關心，林窈眼神平靜，“沒有，媽你別擔心，我現在有足夠的積蓄，就是想換個工作而已。”
    傅夕玉抿了抿唇，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裏的疑問，“是不是封總那邊......你們......”
    傅夕玉是無意中發現女兒對封燼的暗戀的，可能是母女天性吧，所以那天窈窈忽然答應相親，她才會那麽開心。
    傅夕玉並不是隨意給女兒就安排不相幹的人相親的人，韓凜是她好朋友的兒子，從小就優秀自律。
    年紀輕輕，已經是頂級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
    最重要的是，人品是她看得到的，這樣的人，即便兩人沒有感覺，沒有相親成功。
    當個朋友也是非常好的。
    傅夕玉一直篤信，在這個社會上，多個朋友多條路。
    兩人剛好都在海市，就像是老天爺都覺得他們般配，從而為他們牽一條線。
    林窈倒是沒有想那麽多，腦海中閃過上午自己將封燼那個男人壓在身下的畫麵，她眉梢輕輕一挑，笑著說：“和他沒關係。”
    傅夕玉是知道封燼的，封氏集團的大老板，誰能不知道呢！
    她之前想要搭上封燼下麵的一個子公司的供應商，中間托了多少層關係，才能跟人家搭上線吃頓飯。
    他們夫妻二人在外麵打拚，其實並沒有旁人想象中的光鮮亮麗。
    有時候一個投資的失敗，或者一樁生意被對家搶走，可能就麵臨著資金鏈斷掉的風險。
    所以這麽些年，他們一直在外麵打拚，希望能給與女兒更好的條件，卻忽略了女兒本身。
    等到發現，已經為時已晚。
    女兒和他們並不親近。
    現在看著笑意盈盈的林窈，傅夕玉既高興女兒好像對她沒有那麽排斥了，又有點發愁。
    不管是封燼，還是韓凜，在她看來，自己女兒那麽優秀，值得同樣優秀的人。
    但是，卻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對上她的欲言又止，林窈緩緩開口，“我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自己處理好的。”
    傅夕玉隻能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看到這樣的傅夕玉，林窈眼神平靜而幽深。
    原主對父母的感情是複雜的，在這複雜之中，更多的還是愛。
    孩子好像天生就會愛父母，滿心滿眼都是他們，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
    相反，似乎並不是每對父母都會無條件愛孩子，大人的世界總歸占據他們注意力的事情太多。
    為了現實，為了將來，他們會妥協很多東西。
    久而久之，親情之間總是容易生怨懟。
    父母怨孩子不能理解他們外出打工的苦衷，不能明白他們是為了她好，不能理解他們的忙碌。
    孩子怨父母不可以像別的小朋友的爸爸媽媽一樣，接送她上下學，給她做好吃的，每天都會有早安吻晚安吻，在她需要的時候抱抱她說沒關係......
    林窈眼中光芒明明滅滅，最終如同泛著漣漪的湖麵，隨著時間漸漸歸於平靜。
    她拿起手機給傅夕玉轉了一筆錢，傅夕玉不願收。
    “我和你爸爸現在生意還可以，家裏已經攢了很多錢，這些錢都是你的，一部分打在給你的那張卡上，還有一部分在公司的公賬上麵。”
    林窈想到抽屜裏那張原主沒有動過的銀行卡，沒有再勸，“我最近沒事，需要我陪你和袁姨嗎？”
    傅夕玉擺擺手，“你忙你自己的去，我知道你這孩子心裏有成算，媽媽心裏放心，你安心找工作，那個，也不著急，媽媽不是催你去找工作，人適當也要放鬆放鬆，多去外麵看看......”
    她說的有些語無倫次，林窈沒有打斷她，隻是見她將腿上的褲子都揪的起皺時，笑了笑，“我明白的，媽，我確實準備休息一段時間。”
    “那就好，那就好......”
    ......
    “抱歉，我媽有點熱情過度，不過她是真的很喜歡你。”回去的路上，韓凜微笑著對林窈說道。
    “沒關係，阿姨很可愛。”
    副駕駛位置，林窈頭上的紅色鴨舌帽已經拿了下來，她靠在座椅上，一頭青絲全部直直散落在白皙纖薄的脊背胸前，發尾是自然的卷曲，慵懶隨意中帶著不自知的媚意。
    聽到韓凜的試探，她漫不經心地開口，聲音像是氤氳在夜色中，咬字輕柔，不甚清晰。
    韓凜車子停在紅綠燈前，一轉頭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清冷嫵媚的畫麵。
    韓凜清清嗓子，不動聲色地問她：“窈窈，辭職後你想做什麽？”
    “唔，暫時還沒想好，怎麽，你們律師事務所招人？”
    “是招人，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會願意再當誰的秘書。”
    韓凜也許不明白她心裏到底想要什麽，但是至少，他大致清楚她不要什麽。
    如果還用秘書這個職位來留住她，那他這些年的律師就白幹了。
    “要不要嚐試一下新的賽道，以你的能力，肯定可以，律師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職業。”
    “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加入我的律所，不是以求職者的身份，而是以合夥人的身份。
    韓凜目光灼灼，循循善誘。
    “窈窈，你是女孩子，現在很多離婚官司，女方大多處於弱勢，如果你從事這一行的話，我想，這社會，又將會多一個能為女人出頭的好律師。”
    “除了這些，還有一些孩子，尤其是一些偏遠地區的孩子，他們大多缺乏教育，年紀很小就被賣了換彩禮，換親，還有童工等等案例。”
    他聲音溫潤，哪怕是說著煽動人心的話，也像是在邀請你品嚐一杯清茶，嫋嫋茶香中，你就會將他說的話牢牢記在心裏。
    思考，斟酌，反複推敲。
    然後陷入他的語言陷阱裏。
    林窈似笑非笑，“韓凜，你真不愧律師的身份。”
    她確實想幫助更多的人，但是，能幫人的道路千萬條，律師這條路需要的時間太多，林窈並不準備做這一行。
    舍近求遠，下策！
    六年的秘書身份，讓她接觸了大大小小不下幾千個項目，這其中有哪些項目成功，哪些項目失敗，哪些長尾效應好，哪些隻是一時繁華，轉眼就被拋棄在時代的洪流中。
    這些，全部都在她的腦子裏。
    林窈其實剛剛是托辭，接下來要做什麽，她從昨晚決定離職時就已經規劃好了所有的路。
    隻是——
    在這之前，她的確需要好好放鬆一下。
    她紅唇微翹，“謝謝你的提議，不過我對律師的身份不感興趣。”
    韓凜眉目一動，忽然俯身過去低頭問她，“窈窈對律師的身份不感興趣，那對當律師的人感興趣嗎？”
    四目相接，韓凜眼中熾熱的情意毫不掩飾，看著她的眼神，專注而又熱烈。
    和他清冷斯文的外表，毫不相稱。
    林窈頭往後微仰，避開他過分灼熱的呼吸，說道：“韓凜，我和封燼在一起了。”
    “我知道。”
    “所以？”
    “所以，你介意多一個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