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帝琉璃獨自一人，出現在君淩軒的帳篷外，華美的裙擺在潮濕的地麵上拖曳出無聲的軌跡。
    “君淩軒。”她的聲音沒什麽溫度，像月光下的冰。
    君淩軒掀開帳篷走了出來，月光灑在他那頭惹眼的白發上，顯得有些清冷。
    “公主殿下深夜造訪，莫非是睡不著，想找我聊聊人生？”
    帝琉璃轉過身。
    那雙狹長的鳳眸在月色下，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泉，倒映著他的身影。
    “虧你還能與本公主調侃，我來告訴你，回去之後，我們就是真正的敵人了。”
    夜風吹過，卷起她的裙角，也撩動了君淩軒額前的白發。
    “敵人麽？”
    君淩軒輕笑一聲，非但沒拉開距離，反而走上前，與她並肩而立，一同望向天邊那道近乎虛幻的虛空裂縫。
    “這個定義，是不是有點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帝琉璃的呼吸猛地一滯，側過頭，眼神銳利如刀。
    君淩軒卻仿佛毫無察覺，自顧自地說道“其實在我看來，你不是壞，你隻是病了。”
    帝琉璃像是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唇角牽動。
    “本公主病了？君淩軒，你失憶把腦子也燒壞了？整個中州皇朝，誰沒聽過我血琉璃的名號？”
    “名號是別人給的，路卻是自己走的。”
    君淩軒的語氣淡然道“你喜歡聽一些什麽，一群狗腿子因為你的身份，就天天在你身邊喊。”
    “不喜歡什麽，就讓他們永遠閉嘴，甚至人命在你看來，都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對吧？”
    帝琉璃的身體，出現了一瞬間的僵硬。
    “是又如何？我強他弱，那便我說什麽就是什麽！誰敢違抗，便是不尊！不尊，那便殺了，你以為上位者靠的是仁慈？”
    “嗬，你後麵這幾句倒是有些道理。”
    “不過”君淩軒側過頭，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把我踩在腳下，看我在你麵前跪地求饒，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麽重要麽？”
    “或者說，你隻是需要一個目標，一個讓你覺得自己的存在很重要的目標，而我，恰好成了那個倒黴蛋？”
    重要嗎？
    帝琉璃眼眸流轉，認真的考慮了起來。
    曾幾何時，這是她活著的唯一意義就是成為修士，站在頂端俯瞰世界，讓所有人臣服在自己腳下。
    君淩軒是她從未遇到坎坷的人生中，第一道，也是最深的一道裂痕。
    不將他徹底碾碎成粉末，她感覺自己的道心便永無圓滿之日。
    可現在……
    那份執念，好像……被什麽東西腐蝕了。
    “對你來說無所謂，因為你蠢，但對我來說，當然重要！”
    帝琉璃猛地抬起頭“君淩軒，你就是本公主的心病！一日不除，本公主寢食難安！”
    “原來是特麽心病啊……”
    君淩軒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忽然，他臉上露出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長長地歎了口氣。
    “唉，我們之間，何以至此啊！”
    他凝視著帝琉璃的眼睛，無比真誠地問道“說到底，是不是都怪我？你有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
    帝琉璃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變臉弄得一愣。
    許久，她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吐出了一句連自己都感到陌生坦誠的話。
    “可能是因為，那時候我太過年輕自信。”
    這句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怔住了。
    “在遇到你之前，我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我看你順眼，覺得你和那些廢物不一樣，想讓你……陪陪我。”
    “可你拒絕了。”
    君淩軒眼角抽搐了一下“現在還來得及不，我沒穿多少。”
    帝琉璃掃了君淩軒一眼，君淩軒連忙笑道“你繼續，然後呢？拒絕之後就開打了？”
    “再然後確實開打了，你奪我龍骨，搶我道兵，更讓我在百年之約下，像個笑話一樣，被整個中州恥笑了數十年！”
    “有人說是你怕了，也有人說是你不稀罕與我為敵，甚至從未把我當做敵人。”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裏，已然帶上了無法抑製的怨氣與委屈。
    君淩軒安靜地聽完，臉上那悲天憫人的表情消失了。
    他伸出手，在帝琉璃反應過來之前，極其自然地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你看，這不是挺好的麽。”
    帝琉璃渾身劇震，猛地揮手打開他的手掌，厲聲喝道“你幹什麽！”
    君淩軒收回手，笑容裏帶著一絲讚許。
    “這是巨大的進步啊！至少你現在敢承認自己當年幼稚，敢直麵自己的問題了，換做以前的你，怕是隻會說‘本公主沒錯，錯的都是你’吧？”
    “我是不是幼稚，是你說了算的麽！”帝琉璃咬著牙，死死盯著他。
    “嗬。”君淩軒臉上的笑意徹底收斂“行吧，等回去，等我想起一切，我會給你一個了結此事的機會。”
    “咱們公平一戰。”
    “無論勝負，你我恩怨，一筆勾銷，從此，你的世界不必再圍著我轉，我的路上，也不需要有你這塊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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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琉璃聽到這話，莫名的感覺氣憤，拳頭緩緩握緊，呼吸也不由自主的加快！
    “可以！”她幾乎是立刻就答應了。
    “不過，”她看著君淩軒，眼神輕蔑“等你什麽時候能堂堂正正地站著，而不是靠一枚破果子續命的時候，再來跟本公主說這句話吧。”
    話音落下，她轉身就走。
    君淩軒看著她融入黑暗的背影，揉了揉眉心，低聲自語。
    “真是個神經病。”
    他搖了搖頭，抬頭望向夜空。
    回去的日子，有盼頭了。
    故人，敵人，還有這說不清道不明的孽緣……
    不知道得等到什麽時候，才能做個了斷了。
    而營地的另一處陰影裏，君淩道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手上還端著一盤果盤。
    他側過頭看向大黃，順便扔出一枚果子“這倆人不像有仇的模樣呢？倒像是有情。”
    大黃吃著靈果哼笑道“有情就怪事兒了，那瘋婆子什麽事兒幹不出來？能幫君小子，完全是害怕他死了沒人折磨。”
    “不太像。”君淩道搖了搖頭“我感覺琉璃姑娘下不了死手。”
    “嘁。”大黃將頭轉向一邊，不再搭理君淩道。
    他知道個屁？
    帝琉璃不能要了君淩軒的性命，那可是他狗爺拚死爭取來的天道誓言，那可全都是因為他的英明神武，不懼危險拚來的！
    等待的日子，總是顯得格外漫長。
    數年後，當外界傳來又一道新裂縫出現的風聲時，他們所在的這片死寂沼澤，終於有了動靜。
    “時機已到！”
    一道號令自沼澤中心區域發出，聲傳百裏。
    早已整裝待發的精銳修士們瞬間集結，肅殺之氣衝天而起。
    近千名元嬰修士，十幾名化神強者，在一位統領帶領下，匯聚於營地中央那道虛空裂縫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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