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父……您，您剛才說什麽？”
    “您……您再說一遍……”
    “您……求您，不要騙我……”
    那聲音裏蘊含的無盡痛苦與卑微期盼，讓在場之人無不動容。
    朔月空那張暴躁的麵孔，此刻竟罕見地柔和下來。
    他聽著徒弟那近乎破碎的哀求，心如刀絞，連忙放緩了語氣，用上了這輩子最溫柔的聲音。
    “傻丫頭，師父以前騙你，都是為你好，但這一次是真的！”
    “那小子……他真的回來了，活生生的，現在，就在老夫麵前。”
    話音落下，朔月空拿著令牌，遞到君淩軒的嘴邊，用眼神示意他。
    君淩軒有些遲疑，最終還是緩緩開口，試探著念出了那個名字。
    “汐羽嗎？”
    “哇——！”
    這個聲音，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令牌那端，驟然爆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是積壓了百年的思念，痛苦，絕望與自責，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轟然決堤。
    哭聲中，甚至還夾雜著撕裂長空的尖嘯。
    顯然，在得到確認的那一刻，舞汐羽便已不顧代價地向著宗門疾馳而來。
    “君師兄……君師兄你等我……”
    令牌裏，斷斷續續傳來少女泣不成聲的呼喚。
    朔月空拿著令牌，臉上滿是無奈與心疼，他這個徒弟，最懂事，也最不懂事。
    自君淩軒失蹤之後，這家夥的整個世界就失去了色彩。
    若非他發現得早，看得又緊，這傻丫頭恐怕早就被自責的夢魘吞噬了。
    這百年來，她瘋狂修煉，瘋狂外出曆練，隻是用這種方式來麻痹自己。
    朔月空抬起頭，自君淩軒入宗以來，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審視著他。
    眼中有欣慰，有感慨，更有認可。
    “君淩軒，以前本長老對你言語多有苛責，是我錯了。”
    “你小子，是個頂天立地的修士！”
    君淩軒張了張嘴“其實，朔長老…”
    “噓！不用說了！”
    朔月空抬手，直接打斷了他，一副過來人都懂的表情。
    “我都懂！師兄師妹之間，關係更進一步是好事。”
    “呃？”君淩軒那句我失憶了，就這麽硬生生堵在了喉嚨裏。
    這都特麽歪哪兒去了？
    時間在煎熬中被拉得無比漫長。
    令牌那頭的哭聲早已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壓抑不住的急促喘息。
    君淩軒走到外麵，立在崖邊，風吹動他的白發，心情前所未有的複雜。
    一種混雜著期待與不安的情緒，在他空洞的記憶深處攪動。
    慕無雙靜立於他身側，溫潤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大黃則時不時拿眼角去瞥朔月空，狗臉上寫滿了不爽，顯然對這脾氣火爆的老頭沒什麽好印象。
    終於，天際盡頭，一抹乳白色的流光悍然撞破雲層，出現在赤炎峰上空！
    光華還未徹底斂去，一道嬌小的身影便從中踉蹌跌出，落地時雙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那是一個身著黑紅色衣裙的少女，與她嬌俏的容顏相比，這身衣裳顯得過於沉鬱肅殺。
    及腰的青絲，因疾馳而散亂，幾縷被汗水浸濕的發絲，緊緊貼在她那因過度激動而泛起不正常潮紅的臉頰上。
    她沒有去看自己的師父朔月空，也沒有理會一旁的慕無雙。
    她的全部視野，都被前方那道身影牢牢攫取。
    “君……師兄？”
    她就那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盯著君淩軒，生怕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師父為了慰藉她而製造的又一場幻夢。
    君淩軒對上那雙眼睛，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攥緊。
    他張了張口，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四個字。
    “我回來了。”
    這四個字，如同一道神諭，瞬間擊潰了她所有的防線。
    “是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舞汐羽的淚水，再也無法抑製，如斷線的珍珠般滾滾而下。
    她開始朝君淩軒走去，那張無數次在夢中出現的臉，就在咫尺之間。
    舞汐羽顫抖著伸出手，指尖縈繞著微光，想要去觸碰他的臉頰，確認這份真實。
    然而，就在指尖即將觸及他皮膚的刹那，她卻又閃電般地縮了回來。
    她怕。
    怕這隻是一觸即碎的泡影。
    “君師兄……我不是在做夢，對不對？”
    她仰起哭花了的小臉，淚眼婆娑地問，聲音裏充滿了乞求。
    看著她這副幾乎要碎掉的模樣，君淩軒心中那句“我不記得你了”，被堵在了喉嚨裏。
    然而，舞汐羽似乎從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太好了……”
    她發出一聲夢囈般的低語，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猛地撲進了君淩軒的懷裏，雙臂死死地環住他的腰，仿佛要將自己揉進他的身體裏。
    “哇——！”
    下一刻，驚天動地的哭聲，從他胸前爆發。
    她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衣襟裏，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一百多年積攢的所有思念，一次性全部傾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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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我真的以為你死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嗚……你為什麽……為什麽現在才回來……”
    君淩軒的身體徹底僵住了。
    少女柔軟的軀體，滾燙的淚水，瞬間浸濕了他的胸膛。
    君淩軒有些手足無措，想慢慢推開她，讓她冷靜一下，可抬起的雙手懸在半空，卻重若千鈞，無論如何也落不下去。
    一旁的朔月空看著這一幕，終是沒好氣地扭過頭去。
    慕無雙則輕輕閉上了眼。
    大黃蹲在地上，看著相擁的兩人，狗臉上竟露出一個極為人性化的欣慰表情，低聲咕噥了一句“這小丫頭，還是這麽愛哭鼻子。”
    許久，許久。
    舞汐羽的哭聲才漸漸平息，化作了壓抑的抽泣。
    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俏臉瞬間紅得像要滴血，緩緩地從君淩軒懷裏退了出來，卻依舊不敢鬆開抓著他衣角的手。
    “對……對不起，君師兄，我……我太激動了。”
    君淩軒看著她哭得紅腫的眼睛，心中一聲歎息。
    他知道，有些事，終究無法逃避。
    “舞師妹，是吧？”他斟酌著詞句，聲音不自覺地放得極輕“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什麽事兒？”舞汐羽的心又提了起來。
    “我……失憶了。”
    君淩軒迎著她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道“關於過去的一切，我都不記得了，也包括……不記得你們了。”
    這句話，像是一道無聲的天雷，狠狠劈在了舞汐羽的神魂之上。
    “不……不記得了？”她喃喃重複著這四個字。
    朔月空立刻轉回頭，沉聲問道“汐羽，你沒事吧？”
    舞汐羽深吸一口氣，緩緩搖了搖頭。
    她再次抬起頭，一眨不眨地看著君淩軒的眼睛，然後，露出了一個笑容。
    “沒關係啊。”
    “君師兄，不記得我也沒關係，隻要你還活著就好。”
    “記憶沒了，我們可以重新再創造。”
    “人沒了，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她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握住了君淩軒的手。
    “不管記不記得，你都是君淩軒，是我的君師兄，我的命是你救的，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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