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見到劉一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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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牢深處,一股混合著黴味、血腥味和絕望氣息的陰冷空氣撲麵而來。狹窄的甬道兩旁,粗壯的鐵柵欄後是昏暗的牢房,牆上掛著鏽跡斑斑的刑具,幾支火把在牆上搖曳,將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如同鬼魅。
    多隆將韋小寶送到一間單獨的牢房前,裏麵關著的正是劉一舟、吳立身和柳大洪三人。多隆衝著裏麵的侍衛使了個眼色,大聲道:“桂公公要親自審問,你們都給我退到外麵去,沒有公公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喳!”眾侍衛齊聲應諾,魚貫而出。牢房區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和囚犯們粗重的呼吸聲。
    韋小寶背著手,踱步到鐵柵欄前,臉上掛著那副招牌式的、人畜無害的笑容。他打量著眼前三個形容憔悴但眼神依舊倔強的漢子,慢悠悠地開口了:“嘖嘖,三位大哥,這地方可真不是人待的。聽說你們是平西王府的人,好大的來頭啊。不過嘛……我韋小寶在宮裏,有個身份,說出來三位別見笑,我可是沐王府的乘龍快婿。怎麽著,在平西王和沐王府兩邊走動,我怎麽沒見過三位這麽有頭有臉的人物啊?”
    他的語氣輕鬆,像是在拉家常,但話裏卻帶著刺。
    “你放屁!”劉一舟年輕氣盛,性子最是火爆,一聽韋小寶自稱是沐王府的女婿,還把方怡說成是他的女人,頓時怒火中燒,破口大罵。
    韋小寶非但不怒,反而笑得更燦爛了,他湊近柵欄,壓低聲音,用一種近乎戲謔的口吻說:“放屁?劉大哥,你這嘴上功夫可真不賴。來來來,你用嘴給我放個屁聽聽,讓小弟我長長見識,看看這屁是怎麽放出來的。”
    這番話粗俗至極,卻又刁鑽無比,讓劉一舟瞬間漲紅了臉,氣得渾身發抖,惡狠狠地瞪著韋小寶,若非被鐵鏈捆得結結實實,恐怕早已撲上來將他撕成碎片。
    韋小寶這才滿意地收回目光,裝作剛剛發現新大陸一般,指著劉一舟道:“哎呀,你看我這記性。越看你,我越覺得麵熟。我想起來了!上次在沐王府,我好像見過你!你……你姓劉,對不對?叫劉一舟,是吧?”
    此言一出,牢房內的氣氛瞬間凝固。吳立身和柳大洪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一絲驚疑。他們知道韋小寶狡猾無比,絕不可能無緣無故說出這番話。
    吳立身反應最快,立刻搶著說道:“狗太監你認錯人了!他不是姓劉的,他姓夏!他是平西王麾下夏國卓夏總兵的親侄子,夏國相!你別在這兒血口噴人,想離間我們!”
    “哦?姓夏?”韋小寶一拍腦袋,露出恍然大悟又帶著幾分失望的表情,“原來是夏大哥,失敬失敬。那就沒辦法了,唉……”
    他故意長長地歎了口氣,轉身就走,嘴裏還自言自語道:“我來之前,還受了一位好朋友所托,說要我無論如何,也得救出一個叫劉一舟的人。人家可是我的大恩人,我還指望著靠他攀上高枝呢。既然這裏沒有劉一舟,那我這趟可就白跑了。唉,算了算了,我回去跟人家交差就是了。”
    “你受誰所托?”一直沉默的柳大洪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沉穩,但眼神中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
    韋小寶停下腳步,回過頭,神秘地笑了笑:“我的一個朋友,姓沐。京城裏的,沐小公爺,三位應該都聽過吧?”
    “不認識!”吳立身斬釘截鐵地打斷他,“你不要想用這些話來誤導我們!”
    “真的不認識?”韋小寶歪著頭,臉上露出“你們不識貨”的表情,那神情仿佛在說“你們可真是孤陋寡聞”。他忽然不再說話,而是擺開架勢,在狹窄的過道裏,一招“高山流水”,接一招“橫掃千軍”,使了出來。
    這兩招並非什麽高深武功,但招式精妙,路數純正,正是沐王府的獨門絕技!
    “這兩招武功是誰教你的?”柳大洪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這武功路數錯不了!
    韋小寶收勢,拍了拍手,一臉得意:“我老婆教的呀。她姓方,單名一個怡字。方怡,三位……認識嗎?”
    “你胡扯!”劉一舟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的眼神裏充滿了憤怒和難以置信。
    韋小寶攤了攤手,一臉無辜:“我胡扯?天地良心。她本來死活不肯做我女人的,脾氣大得很。不過後來她鬆口了,她說,隻要我能從這鬼地方裏,把她的‘劉師兄’平平安安地救出去,她就心甘情願地嫁給我,給我做牛做馬。”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劉一舟身上,充滿了惋惜:“唉,可惜啊,既然夏大哥你不承認姓劉。那我可就沒辦法了,我這趟可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來的。既然人不對,那我就先走了,免得耽誤了夏大哥在平西王那裏的前程。”
    說完,他真的轉身,大搖大擺地向牢房外走去,腳步不疾不徐。
    “你別走!”劉一舟終於忍不住了,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叮囑,在“方怡要做韋小寶女人”這個巨大的刺激下,都化為了泡影。他聲嘶力竭地喊道:“我就是!我就是劉一舟!”
    “不要上當!”吳立身和柳大洪同時驚呼,但已經晚了。
    韋小寶在走出牢房前,腳步未停,隻是側過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那笑容裏,有得意,有嘲諷,更有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他知道,魚兒,已經上鉤了。
    走出陰森的天牢,外麵陽光刺眼。韋小寶伸了個懶腰,與等在外麵的多隆寒暄幾句,便與他告別,準備返回自己的房間。
    就在他回屋的路上,一個身著尚膳監青色小太監服飾的年輕人,一路小跑著追了上來,遠遠地就堆起一臉諂媚的笑,哈著腰道:“哎喲,桂公公,您可算回來了!”
    韋小寶停下腳步,斜睨著他,臉上立刻換上了在宮裏那副既傲慢又帶點不耐煩的神情:“怎麽了?火燎眉毛似的?本公公剛辦完差事,正要歇著呢。”
    那小太監連忙賠笑:“不敢不敢。是外頭‘聚福肉莊’的錢老板,說有急事求見公公。他送來一頭頂肥頂壯的豬,說是一點孝敬,但非得要親手交給您,說是……說是上次那頭豬,您吃著還滿意,這頭更是精心挑選的,怕別人經手,糟蹋了這份心意。”
    韋小寶心裏“咯噔”一下,臉上卻不動聲色。聚福肉莊?錢老本?他腦子裏立刻浮現出一個身材微胖、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的精明漢子形象。這錢老本,正是天地會青木堂的弟兄,一個在京城開肉莊做掩護的江湖好漢。他這會兒巴巴地跑來,還用“送豬”做由頭,絕不是為了孝敬什麽豬,而是天地會有要緊事找他了。
    “哼,這個錢胖子,倒是會辦事。”韋小寶撇了撇嘴,故作威嚴地說道,“人在哪兒呢?”
    “就在前麵偏門候著呢,公公。小的這就帶您去。”小太監引著路,七拐八繞,來到了一處平日裏運送食材的偏門。門口,錢老本正搓著手,一臉憨厚地等著,身邊果然停著一輛板車,車上躺著一頭被捆住四蹄、哼哼唧唧的大肥豬。
    一見韋小寶,錢老本立刻換上了一副見到財神爺般的笑容,小跑著迎上來,躬身道:“哎喲,桂公公!您可真是大忙人,小的等得花兒都謝了。您瞧,這是我今兒一早特意從口外弄來的‘巴克夏’純種豬,肉質細嫩,油花均勻,最是適合給公公您做紅燒獅子頭了!”
    韋小寶鼻子裏“嗯”了一聲,繞著豬走了一圈,用腳尖踢了踢豬屁股,罵罵咧咧道:“錢胖子,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這裏是皇宮大內,是你隨便送豬進來的地方嗎?上次那頭豬味道還行,這次你又來,是不是覺得本公公好說話,想拿這些玩意兒來糊弄我?”
    錢老本臉上依舊掛著笑,但腰彎得更低了,聲音也壓低了幾分:“公公息怒,小的哪敢啊!小的知道公公您日理萬機,沒工夫跟小的廢話。這不,豬是好豬,但……但小的還有一樣東西,想請您過過目,比這豬可金貴多了!”
    說著,他趁人不備,以一個肉莊老板絕不可能有的敏捷身手,手指在豬的耳朵後麵飛快一摳,再一撚,一張折疊得極小、被豬油浸得半透明的紙條,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塞進了韋小寶的手心。
    韋小寶心中了然,臉上卻依舊板著,他將紙條攥進袖中,冷哼一聲:“什麽東西?神神秘秘的!行了,豬我收下了,下不為例。要是再讓我在宮裏看見你,我讓侍衛把你當豬給捆了!”
    “是是是,多謝公公!多謝公公!”錢老本連聲道謝,臉上那憨厚的笑容裏,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精光。他不敢多待,又對韋小寶深深一揖,便趕著板車,哼哧哼哧地消失在宮門外的巷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