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北方的柔情故事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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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一晚,翌日朝陽從東方天際一躍而出,平崗城模糊的虛影在薄紗一般的晨霧中若隱若現,隨著天色越發透亮,城牆迎著跳動的光輝反射出昏黃色的輪廓,凝實的土黃色之下是光線永遠照射不到的深壕。
曹操就著羊肉湯啃著胡餅,晃晃酸痛的肩膀想著劉珪表現還不錯,提供給大軍的夥食頓頓都有肉。想要找劉珪表揚兩句,隻是不知道現在他躲在哪裏,說好的作為前鋒,走到平崗城大軍也算行進到一半了,怎麽到現在連個影子都不見?
胡亂啃著胡餅胡思亂想,腳下傳來異常好像是地麵在微微顫動,低頭去瞧沙土,隻一眼立刻警覺抬頭。遠方霧氣像是一層淡淡的水,一片鐵色在波紋中緩緩跳動,迎著陽光折射拉伸形成大片粼粼閃爍。曹操翻身上馬下令全軍集合,霎時間號角聲四起,曹軍顧不上穿甲,扔下食物快速排列成戰鬥隊形。
遙遙鐵色逐漸接近,整齊的騎兵隊漫山遍野卻行進有序,列頭尾相臨排成數列縱隊如一層一層的濁浪滾動,轟隆隆的馬蹄踐踏震的人心髒猛跳,偶爾能聽到戰馬在嘶鳴,聲音嘈雜卻不見有人呼喊。
常年軍旅生涯對此都異常敏感,不怕人喊馬嘶就怕寂靜無聲,戰鬥力不在於呐喊聲多高,廝殺時高昂的士氣隻算錦上添花,草叉民兵才需要靠吼叫壯膽氣,正規軍森然的組織度所帶來的冷冽才叫人心底發怵。
對麵距離最近的騎兵全部披甲,與漢帝國製式盆領鐵甲稍有不同,對方甲胄帶有強烈的幽州本土風格。整身鐵甲塗滿黑漆防腐,頭盔由三十六瓣鐵甲片鉚接組成,頭盔兩側豎起兩根翎羽,翎羽豎起在兩旁代表這是大漢的軍隊,而胡人則習慣在盔頂向後斜插翎羽。
脖頸上六十餘片波浪形甲片紮製成小盆領,高度隻有正常盆領的一半,小盆領不會幹擾觀望左右,馬上掛著骨朵手斧左右各帶雙弓兩鞬,很明顯這些騎兵擅長左右馳射。
身穿肋下開合的半身鐵紮甲,披膊用粗皮繩固定在手臂上,紮甲護臂延伸到手肘;裙甲隻有髀褌沒有護襠,過膝長的紮甲髀褌用皮革固定在腿部,馬靴上縫製有密集的鐵甲片。
騎兵武器是典型的幽州長槊,與中原長槊像是一柄長劍不同,幽州馬槊的金屬頭部更長,更像一根三棱形的長長尖刺,破甲之外還能揮舞,遇上胡人輕裝騎兵兼具拍擊打砸的功能。
“這是示威!”曹純盯著披甲騎兵厲聲斥責田疇,行軍不可能穿甲持朔,馬受得了人可受不了。
田疇也不解釋,遙遙高喊田子泰在此速叫對麵騎將過來回話。等了好半天,應該是幽州騎兵經過一番請示,一個軍官模樣的騎士騎馬過來,從附章判斷身份應該是百人將。
“為何著甲行軍。”田疇當著曹軍將領麵直接開口詢問。
那騎將麵露詫異,掃視一圈抱拳說道:“主公將令部曲著甲行軍。”說完看著田疇還小聲嘟囔一句:“不是一直如此嗎。”
披甲行軍方便隨時投入作戰,隻是這樣做對於軍士的體力要求太嚴酷,曹軍將領們認為完全沒有必要,鬧這一出兒就是劉珪展示兵威罷了。曹操對此並沒有多在意,因為從幽州軍官的話裏他聽出了更要緊的信息。
曹操用馬鞭遙指前方:“如此多甲騎都是劉校尉部曲?”
“這是一半。”騎將再次拱手答話。
曹操身後眾將全都倒吸口涼氣,張繡忍不住開口問道:“全是鐵甲騎兵?!”
騎將點頭認可,隨後又補充一句:“本州騎兵全部有甲。”
田疇幹咳兩聲打斷對話,等騎將離開才扭頭對著曹操訕笑:“不全是鐵甲,烏桓突騎有不少是皮甲。”
就在這時一隊騎兵排成密集的半圓形陣勢從遠處奔馳而過,百餘具裝騎士人馬都披重甲,奔馳中背後高高的負羽夾帶嗚嗚的風鳴聲,尤其他們胯下戰馬,比本就魁梧的幽州馬還大出一圈不止。羽林騎士環繞簇擁一名魁梧騎士,騎士身後則是一麵赤紅色軍旗,頂部一對青銅鈴鐺,旗杆掛滿整排虎牙,旗麵暗繡北鬥七星,七束旆帶隨風飄蕩。
曹操認得這麵旗幟,七束旆帶隻有侯爵才能使用,現在顧不上追究僭越的問題,就在旗幟在經過眼前時,魁梧騎士微微側頭看過來。距離雖遠也知道對方是誰,淩厲的目光裏透著冷血殘忍,凶惡陰毒懾得人心底發寒,曹操不由瞳孔緊縮,從牙縫裏擠出劉珪兩個字。
“那也是馬嗎?那是什麽馬?”劉曄不似眾將,他對馬匹了解不多。
“肅慎馬,最適合具裝衝陣。”張繡不知是嫉妒還是恐懼,聲音冷得可怕。
張繡不解釋劉曄還以為那些是變種黑熊,他現在還有一個問題想不通:“為什麽不喊叫?行軍不用發令嗎?”
這次沒有人回答他,不是不懂是不敢去深琢磨,不用軍官指揮的軍隊隻能是老兵,從實戰中的屍山血海裏走出來,戰前十個戰後剩一半,一次一次如此淘汰鍛煉,軍隊才能越剩越多越戰越強。農耕社會的軍隊出自農民,農忙回家戰時參軍,軍事素養和職業軍人無法相比。哪怕職業軍人也是半路出家,很難靠古早的軍事訓練方法改變習慣,行軍打仗還是需要軍官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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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從眾將眼神裏已經得到答案,雙方兵員素質,戰馬質量都相差一大截。僅靠目前兵力且不說消滅劉珪,就說當下的地形,前後左右都是燕山山脈就這一片空場,自己的騎兵還沒來得及披甲,看這個架勢反倒需要擔心劉珪對自己發起攻擊。
曹操不免有些泄氣,對著田疇柔聲開口:“子泰,這也是部曲?”
“明公,差不多該出發了。”田疇不知道如何回答合適幹脆打岔。
其實曹操並沒有詢問真正的疑惑,鐵是管製物資靠走私杯水車薪,軍閥隻能憑借掌握的鐵監自行製造。過去向幽州走私過甲胄,所有賬目一清二楚都在自己掌控內,在官渡戰後劉珪失去了利用價值,當時就全麵停止了甲胄的走私。
自從接管了漁陽郡,王鬆和董昭都進行過幾番摸底,對於泉州鐵監的情況了解得很透徹,幽州本地產量支撐不了如此規模的甲胄製造。劉珪地盤裏隻有泉州才有鐵監,生產出的鐵錠不可能全部用來製作甲胄,還有武器,農具,工具,生活用具等等,需要兩三年時間才勉強能給一千多騎兵武裝上鐵甲。
不但如此,鐵甲在使用中還要經常保養修繕,裝備甲胄武器之後,每年光保養所需鐵材就是個非常大的支出。可眼下情況是,劉珪隻算部曲就接近三千,加上羽林騎士人馬具裝,就算這些年泉州鐵監全部出產都用來製造鎧甲兵器也不夠,更別說還需要日常維護了。
那麽問題來了,多餘的鐵從哪裏來的?莫非發現了新的鐵礦?都說昌平別稱烏金城,聽名字就知道出產泥炭,自從開拓西域漢朝人就知道煤炭存在,到了東漢就已經使用蜂窩煤,北方很多地方拿來取暖燒火用,當時叫做“形煤泥炭”。
既然能開采泥炭那就必然有石炭礦,烏金?烏金不就是鐵錠嗎!費力開采石炭隻會用來冶鐵,城裏大概率擁有煉鐵的鍛爐!曹操後悔沒去昌平看看,從鍛爐追根溯源準能找到答案。可再想套話田疇卻加了小心,要麽一問三不知,要麽就是打岔催促著盡快行軍。
曹操也想行軍,不過身旁總跟著鐵甲騎兵說不害怕那是假的,找個遠方道路或有狹窄處,不方便大隊人馬一起同行的借口,等劉珪騎兵走遠看不到身影,曹軍才磨磨蹭蹭出發,全軍走一陣停一陣始終在後麵遠遠的跟著。
傍山道的最後一處補給站是白狼砦,這一座堡壘和平岡堡形製相同,隻是規模小的多,在小也不好打,這類堡壘不在城牆多高,主要是設計的太刁鑽,壕溝難以逾越隻能用人命填。不知道劉珪還有多少這樣的堡壘,想攻占隻能靠包圍硬拖,堡壘裏麵都是騎兵,包圍的軍力少了對麵會搞突襲。
軍隊數量一多補給就成了致命問題,人家的地盤上己方地形不熟,茫茫小路到處山梁騎兵說來就來,補給線隨時都有被截斷的可能。派新的補給無法解決根本問題,必須在關鍵位置建立兵站,可那樣一來得需要多少人力?十萬還是八萬?山路可不比水路,單是食物消耗一項就是天文數字,就怕對麵沒耗死己方補給先不夠了。
真懷念大漢強盛的時候,你有騎兵我也有,戰鬥力比你還強一大截,可惜自打黃巾之亂折騰到現在,剩下的全是農民草叉兵,哪裏還有什麽虎賁北軍?想到這裏曹操就頭疼。大軍沿著大淩河穀地朝東北行軍,到了白狼山眼前道路豁然開朗,田疇揮舞馬鞭大笑開口總算出了傍山道,再行不幾日便到柳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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