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關山淩旦開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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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條山穀東西走向近百裏,南北平均寬度約五裏,周圍高山阻隔小氣候自成一體,草木複蘇稍微早些因此野生動物比較多。山穀沒有名字也不需要有名字,古代缺人不缺地,環境適宜不代表會有人前來定居。穀中除了商隊偶爾經過沒有固定村落,自古這裏就是沒人在意的三不管地帶。
北麵山坡下背風,適合冬季生存,偶爾能見到枯枝爛草隨意搭建的窩棚,這些是逃跑的奴隸用來藏身的住處。他們在這裏獨立生活鮮卑人也不來抓,這一來都是亡命徒貿然來抓搞不好會丟命;二來就算殺人也不能阻止有人繼續跑。三是出於人的劣根性考慮,大多數人天生就是奴隸,幾個異類離群更好省得鼓動生事。
這個時代窮人不燒水,食物珍貴也會隨身攜帶,窩棚裏沒有生活用具,些許遺留痕跡無法判斷出任何事。在內地劉琰可說是野外生存的行家裏手,放在一行人之中就不夠看了,她看不出端倪不代表其他人也察覺不到問題。
人和動物不同,人類習慣在住處附近一個小範圍內處理生活垃圾,有經驗的獵人會通過糞便判斷離開的時間有多久。
沿途檢查過幾個窩棚,宋果從中嗅出異常:“離開有一陣子了,不應該呀。”
劉琰想說也許是去草原討生活,恰在此時兔子的身影一閃,蹦跳幾下消失在枯樹林裏,周圍的獵物足夠堅持到春暖花開,沒理由不呆在這裏。那他們提前離開為了什麽?難不成夢裏得知劉琰會來才躲避?
不必下令烏桓騎兵自發組成戰鬥隊形警戒,同時十幾個遊騎四散開去擴大探查範圍,找遍周圍十幾裏範圍幾名資深獵手找到些可疑痕跡。那是很多馬蹄印和人腳印,時斷時續很像是人牽著馬匹路過,有些馬匹蹄印很深似乎拉著貨物,會不會是大股商隊從這裏前往草原?
“方向一致朝西,那這商隊的規模也太大了。”宋果很困惑,沒聽說哪一家的商隊有這麽多人馬。
商品貨物在收購時存在時間差,哪怕自家商隊出發的時間也存在差異,因此可以排除同家商隊結伴而行。漢代的商隊可不是單純做生意,不論胡人還是漢人都全副武裝,隻要有利可圖殺人越貨很平常。不同家的商隊是競爭對手,除非麵臨危險否則不會合作,這條山穀顯然不算絕境,商隊一起行進不怕相互算計嗎?
宋果作出正確判斷:“定是騎兵下馬行走迷惑我等。”
劉琰搖頭覺得迷惑的毫無道理,對方得多無聊才會牽馬行軍,欣賞路邊枯枝爛草嗎?魯昔則認為是騎兵打劫商隊,需要馬匹運送搶來的貨物,這就能解釋牽馬行軍的原因。
劉琰一行人是從中部二郎山的豁口進入,如果目標是劉琰就該藏在東麵向西截擊,正好擋住去馬城的方向。從痕跡判斷這支隊伍去了西麵,目標就不會是劉琰,因為遇到西麵截擊大家不必交戰轉身跑去馬城就好。
“要不我帶人先去莫路回,順便探查前方。”宋果還是有些擔心,對麵畢竟人多最好先探路確保安全。
劉琰一陣心裏發虛:“就這點兒人,你再帶走我更不安全,要不你去一趟馬城,告訴閻誌我想他了,讓他別磨跡趕緊帶騎兵來送我。”
宋果盤算下路程連連搖頭:“除非您呆在這別動,不然我去馬城也沒用。”
“那算了。”劉琰親昵拍打馬頭:“你看那個方向就是馬城,三哥閻誌在那,等有時間咱們再去玩耍。”駿馬有靈性,對著馬城方向打著響鼻像是讚同,又好似現在就要去探望。
行進一會兒劉琰心裏一陣陣發緊:“從痕跡看這些騎兵離開有多久?”
“與糞便相似,時間至少半個月。”宋果做出大致判斷。
劉琰回望馬城方向大手一揮:“這麽說對方早就回家嘍?再說要攔我也該在東麵,走,去莫路回吃席。”
南北兩麵的山體穀地盡頭逐漸合攏,形似一條狹長的喇叭口,進入喇叭形狀的新山穀再走十五裏就是漠南草原。入口處有不少清泉被山體阻擋,年長日久匯聚成水潭,眾人暢飲清泉繼續出發,走出三裏見到條西向岔路。
魯昔馬鞭遙指笑著打趣:“前路有阻截,這裏再安排一支奇兵封堵後路,水源都在入口就算不打也渴死嘍。”
西麵的道路很直,能一眼看出很遠,明明什麽都沒有劉琰心裏卻莫名打鼓:“閉上你的烏鴉嘴。”
“聽說那邊通往桃兒山,路很難走不會有人。”宋果雖然出言安慰,不過聽他的話音明顯發顫。
兩麵的山體在此處陡然逼仄,轉出一個近似直角的大彎,道路順勢變成南北走向,東側山峰高聳全是陡坡,西麵有一座麵積很大的矮山,山體自東向西延展出數條山脊,緩坡上麵滿是幹枯的灌木荊棘,整座山梁如同毛茸茸的手掌一般攤開五指拍在道路西側。
宋果心慌的厲害:“是不是派人回去守在岔路口?”
“人少守不住路口,別分兵還是聚在一起保護我吧。”劉琰沒來由心悸頭皮一陣陣發乍,沒時間後悔嘴裏連聲催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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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戰兢兢走到整條路最窄處東西不過兩百米寬,前方就是寬闊的出口,放眼看去直線距離隻剩三裏。就這短短的三裏卻無法再走,所有人都勒住戰馬麵色震驚,十座簡易拒馬橫擋住攔住窄口中央,拒馬兩側鮮卑騎兵密密層層辨不出有多少人。
“是索頭部,他們運,運的是拒馬!”宋果恍然大悟,鮮卑人拆散拒馬運進來重新組裝,不用很多能擋住道路中央就夠。
“詰汾?!”劉琰打馬上前強作鎮定:“我的好朋友,你這是來為我送行嗎?”
拓跋詰汾從騎兵群裏迎出來,找了半天發現對麵隻有一個女人,此時他的臉色很精彩,先詫異後驚慌轉而迅速恢複鎮定:“你是劉琰?!”
劉琰吞了口唾沫:“我記得告訴過你吧?呃,也許沒說過,這都不重要,不是故意耽誤你辦事我們馬上離開。”
拓跋詰汾掃視烏桓騎兵:“老夫隻殺劉琰。”
魯昔拔刀大喝:“草原沒有懦夫!”
拓跋詰汾咧嘴啐出一口:“你不是懦夫是毒蛇,我今天有要緊事,別逼我和你算賬。”
“不提劉靖,你就不在意我哥嗎?”劉琰手心都冒汗了,太大意,太大意了,左右看看後悔沒帶楊豐一起來。
“我管你哥是什麽官!看在過去的情誼上我允許你走的體麵。”說罷拓跋詰汾一招手,騎兵上前扔下一壺毒酒。
“你看這扁壺是銀製的,純潔的白銀,你很純潔,所以喝吧。”拓跋詰汾抬手相請。
“我饒不了你,還有你全家。”劉琰放過狠話掉頭就跑,逃命時順手抽出兩袋金幣,連同所有財物一股腦拋落路邊。
“這個蠢女人。”拓跋詰汾看向身後的長子拓跋匹孤:“那就進攻,把他們全殺死。”
“她是孝陽侯。。。。。。是不是交給曹公處置?”拓跋匹孤講話小心翼翼生怕觸怒了父親。
拓跋詰汾瞪向不成器的長子大吼:“殺!”
身後不過兩裏就是岔路口,衝出岔路口就能返回百裏穀地,可惜不少鮮卑騎兵擋在麵前,烏桓騎兵全速衝鋒撞過去。逼仄的山穀中鮮卑騎兵人數優勢發揮不出來,同樣的烏桓騎兵人數太少衝不過去,眼見鮮卑人越聚越多,魯昔護著劉琰轉向衝進西麵山間小路。
拓跋詰汾顯然預估到這個情況,指派小兒子拓跋力微迂回到東南蘇木山潛藏,劉琰剛進入西麵小路就被拓跋力微擋住。霎時間漫天箭雨遮天蔽日,烏桓騎兵護住劉琰不敢再衝,耽誤片刻小路就被封死。
西路走不通隻能返回寬闊的岔路口,這裏戰況變得混亂無比,到處是箭矢飛落,滿眼是廝殺人群,散亂的空馬到處亂跑。整個戰場隻有劉琰滿頭珠翠,一身燦爛的蜀錦華服目標太過明顯,引得所有鮮卑人不管不顧全衝上來。
宋果失去戰馬隻好徒步作戰,此時他眼神中透出一抹決絕:“鑽上緩坡,我拖住他們!”
劉琰翻身下馬:“騎我的馬殺出去找三哥閻誌!”
“我不行,隻有你能辦到!”魯昔探手抱起劉琰護在懷裏打馬便走。
魯昔生的身板寬闊,奈何懷中的女漢子七尺多高,劉琰兩條大長腿懸在半空,雙手死死抱住男人生怕被顛簸摔落馬下。耳畔不光是箭矢兜起的罡風,還有射入身體的噗噗聲。烏桓人拚死殿後掩護魯昔朝山坡撤退,鮮卑人發覺後並不急著衝擊,趕羊入圈一般放任烏桓人退進西側山脊之間。
這裏是一片三角形緩坡,荊棘叢裏無法騎馬,劉琰沿著衛士開辟出通路艱難前行,幹硬的枝條將身上華麗衣服劃的稀碎破爛。
身後交戰聲漸停,劉琰坐在一小塊空地上大口喘氣,這時候想起來少個人:“魯昔?魯昔在哪裏?”
身旁響起微弱回應:“為錢來,為錢死。。。。。。”
“錢?”劉琰上下一陣亂摸,什麽都沒有不免一陣沮喪,忽然靈光一閃扯下鞋子遞到魯昔眼前:“錢!”
魯昔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不是錢。”
“是錢!是錢!超值錢!”劉琰帶著哭腔搖晃鞋子,高貴的雙歧履金絲燦燦珠光寶氣,一雙鞋抵得上半袋金幣。
魯昔很開心,他到死終於弄明白一件要緊事,眼前這個蠢貨肯定不明白,想跟她解釋,想讓她了解人活著不是為了錢。可惜辦不到,那就不怪我了,您就繼續愚蠢下去吧。
天空漫起白煙一股刺鼻的氣味漫卷過來,不一會兒遠處騰起火光濃煙竄近,衛士們不敢再耽誤拽起劉琰就朝深處逃命。身後火焰燃燒煙塵滾滾,顧不得披荊斬棘任憑枯枝劃破皮肉,爬到半山坡一麵陡壁赫然擋在眼前。
有眼尖的看到陡壁北側有道口子,連拉帶拽拖著劉琰進入口子躲避,幾十個烏桓人陸陸續續跟著竄進來。現在才看清楚,這裏是一小片山石夾雜的條形盆地,四周懸崖聳立泥土不多因此植被很少,看樣子擠在裏麵暫時還算安全。
春季東南風在山間中旋起飄忽不定,外麵火焰燒不進來,但濃煙卻順著口子隨風灌進來,炙熱熏烤不知要持續到什麽時候,時間長了呼吸也變得困難,每一口氣息都帶著熾烈。時間一久荊棘燒光煙塵有所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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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盆地四周都是絕壁,出入口不過十幾米寬,很多烏桓人人丟了武器,鮮卑人堵在狹窄入口衝出去就是送死。臨近黃昏鮮卑人不急著攻擊,派出小股部隊衝上來觀察一番就退走。
搖晃空空的水囊,放眼灰黑色的山體,再看看周圍狼狽的人群,劉琰莫名絕望:“都走吧,結束了,回家去吧。”
幾個衛士在用碎石壘牆,聽到劉琰講話都停了下來,一個壯碩的漢子搖頭輕笑:“不行啊,這麽回去會被笑話,兒孫都抬不起頭。”
劉琰一點也笑不出來:“明天他們會砍柴放火,沒必要陪著一起死。”
烏桓人似乎受到提醒,不再繼續壘牆而是挖起溝來。
“挖溝也沒用,是熏死,熏死呀。”劉琰知道他們在挖防火溝,可這麽做沒用,山穀裏刮的都是旋風,煙塵彌漫進盆地散不出去遲早熏死。
不管怎麽說就是沒人聽,幹活的人越聚越多氣的劉琰跺腳,抬頭仰望星空泛起悲哀,哇一聲坐地嚎哭,撒潑打滾哭累了有人遞來半囊水。認定是狡猾的家夥存私貨,劉琰瞪了那人一眼仰頭就灌,覺得不是味道咂吧幾口鹹臭再次嚎啕大哭。
被清晨的冷風凍醒,四周晨霧氤氳中人影閃動,抬頭望向天空一張銀盤閃爍。
“那是太陽,今早雲層有些厚。”衛士指著半空銀盤開口解釋。
劉琰來了精神:“會下雨嗎?”
“不會,雲層確實夠厚,但這個季節從沒有雨,中午之前會散。”衛士遺憾搖頭。
“那完了。”劉琰喪氣垂頭引來一眾輕笑。
隨著一聲預警,出口發現大批鮮卑人,眼看他們堆放草料下一步肯定要放火,有武器的烏桓人發一聲喊衝向出口廝殺,雙方兵器交錯不斷有人倒下。鮮卑人仗著人多組成人牆一步步推進,他們的意圖是控製住出口方便身後堆放柴草。
聽著身邊呐喊聲耳熟,劉琰拉住一個衛士:“你們在喊啥?”
“涼州人的歌,天蒼茫地無疆,星為幕草作床,踏山河闖四方,壯士死魂歸鄉。”
“涼州人傻,你們烏桓人也跟著傻,咋這麽多傻子?”劉琰愣了一陣起身摸出刀,四下掃視咧嘴嘟囔:“隻我一個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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