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泉市的天空永遠蒙著一層灰，像被揉皺的錫箔紙。林夏站在礦區廢棄的鐵軌旁，相機鏡頭對準遠處斑駁的磚牆。那裏曾是礦工們的生活區，如今窗戶像空洞的眼眶，玻璃碎片在夕陽下泛著血光。
    “姑娘，快走吧。”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夏轉身看見一個佝僂的老人，棉襖上沾著煤渣，手裏握著半塊發黴的窩頭。
    “大爺，您知道二十年前的礦難嗎？”林夏舉起錄音筆，她是《民生周刊》的記者，此次來調查這起被刻意隱瞞的重大事故。
    老人渾濁的眼睛突然瞪大，窩頭從顫抖的手中跌落。“別問了……那些魂靈還在井下呢。”他踉蹌著轉身，破布鞋踩過鐵軌上的鏽跡，留下暗紅色的腳印。
    林夏皺眉，注意到老人的褲管下露出半截腳踝，皮膚潰爛流膿，散發著腐臭味。她下意識後退半步，卻被什麽東西絆倒。低頭一看，是塊斷裂的墓碑，上麵刻著“李有福 19631995”，邊緣布滿抓痕。
    夜幕降臨後，礦區的寂靜被某種聲音打破。林夏裹緊羽絨服，沿著礦道邊緣的小路前行。手電筒光束掃過岩壁，突然定格在一處凹陷處——那裏嵌著半截礦工安全帽，暗紅色的鏽跡順著岩壁滴落。
    “哢嚓”。
    身後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音。林夏猛地轉身，卻隻看見一片虛無。當她再次回頭時，安全帽已經消失不見。
    礦井入口處的鐵門掛著生鏽的鎖鏈，但林夏發現左側有個勉強能鑽進去的縫隙。她深吸一口氣，打開強光手電鑽了進去。通道裏彌漫著濃重的硫磺味，牆壁上凝結著黑色黏液，像凝固的血塊。
    下到井底時，林夏的登山靴陷入及踝深的積水。水麵漂著成團的白發，仔細一看，竟是礦工的頭皮。她捂住嘴，手電筒掃過四周，忽然定格在岩壁上——那裏密密麻麻刻滿了指甲痕，組成一個巨大的“冤”字。
    “滴答。”
    頭頂傳來水滴聲。林夏抬頭的瞬間，整個人僵在原地：天花板上倒懸著一具屍體，皮膚青黑腫脹，礦工服上的編號是“047”。屍體的眼睛突然睜開，渾濁的眼球轉向她，嘴角咧出詭異的弧度。
    林夏尖叫著後退，撞翻了身後的鐵桶。嘩啦啦的聲響在寂靜的礦井裏回蕩，無數雙暗紅色的眼睛從黑暗中亮起。她轉身就跑，卻被一隻冰涼的手抓住腳踝。低頭看去，是具半截身子埋在煤堆裏的屍體，指甲深深陷入她的皮肉。
    “救命……”林夏的呼救被淹沒在此起彼伏的呻吟聲中。她摸到腰間的防狼噴霧，對著最近的屍體猛噴。黑霧散盡時，那些屍體竟化作煤灰消散，隻剩下空蕩蕩的礦工服。
    當林夏終於爬出礦井時，天已經蒙蒙亮。她跌坐在地，顫抖著掏出手機，卻發現所有照片都變成了黑白，照片裏的自己被無數模糊的身影環繞。最詭異的是最後一張照片，鏡頭裏的礦井入口處，站著一個穿紅色嫁衣的女人。
    回到市區的旅館，林夏發起了高燒。在半夢半醒間，她看見那個紅衣女人站在床頭，七竅流血，喉嚨裏發出咯咯的笑聲：“來找我……來找我……”
    第二天清晨，林夏在枕頭下發現一張泛黃的剪報，日期是1995年8月15日。標題寫著《礦難瞞報致百人死亡，家屬集體自殺抗議》。配圖中，一個紅衣女子吊死在礦區的老槐樹上，腳下散落著紙錢。
    “047……047……”林夏喃喃自語，突然想起礦工服上的編號。她顫抖著打開電腦，搜索“陽泉礦難047”。網頁加載的瞬間，屏幕突然閃爍，彈出一個窗口：“歡迎來到地獄，第100個祭品。”
    林夏猛地合上電腦，卻發現自己的倒影在黑屏上動了動嘴唇：“下一個就是你。”她驚恐地後退，撞翻了桌上的水杯。水灑在剪報上，漸漸顯露出一行血字：“子時三刻，槐樹底下見。”
    子時，林夏站在礦區的老槐樹下。月光透過枝椏，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樹杈間掛著一口生鏽的銅鍾，當鍾聲響起時，地麵突然裂開，無數雙黑手從中伸出。
    “李有福！”林夏尖叫著，想起墓碑上的名字。黑手停頓了一下，慢慢縮回地底。緊接著，一個男人的身影從裂縫中升起，礦工服上的編號正是047。
    “救救我們……”李有福的聲音沙啞而空洞，“當年礦主為了隱瞞事故，把我們活埋在井下。那個紅衣女人是礦長的女兒，她知道真相後自殺了，我們的魂魄被困在這裏，不得超生。”
    林夏顫抖著問：“我該怎麽幫你們？”
    “子時已到，你來了就好。”李有福突然露出猙獰的笑容，“我們需要100個活人獻祭，你是最後一個。”
    無數礦工的身影從四麵八方湧來，林夏轉身想逃，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她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
    “當——”
    一聲清脆的銅鈴聲響起，礦工們突然停住腳步。林夏睜開眼，看見一個道士模樣的老人手持銅鈴，站在槐樹旁。
    “無量天尊，貧道在此。”老人揮動拂塵，“你們這些冤魂，還不速速散去！”
    礦工們發出淒厲的慘叫，漸漸消散在月光中。李有福的身影最後消失，他的聲音在空中回蕩：“謝謝……”
    道士走到林夏麵前，遞上一張符咒：“姑娘，快把這個貼在礦井入口。”
    林夏照做後，地麵突然震動，礦井入口緩緩合攏。道士長歎一聲：“二十年了，這些冤魂終於得以安息。”
    “道長，您怎麽會在這裏？”林夏感激地問。
    道士苦笑：“我就是當年礦難的幸存者。為了超度這些亡魂，我散盡家財，學道修行。今天終於完成了心願。”
    晨光中，林夏看著道士遠去的背影，忽然發現他的礦工服上，隱約有“047”的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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