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蘆笙祭2
字數:2517 加入書籤
第二章:蠱影幢幢
紮倮的帆布包還沒跨進竹樓,鼻尖就被辛辣的香氣撞了個跟頭。火塘上架著的土陶罐咕嘟冒泡,褐色湯汁裏翻湧著切成小塊的生肉,酸木瓜的果香混著野椒的嗆味,熏得他眼眶發緊。
“遠方來的學者,嚐嚐我們的‘剁生’。”村長岩二用竹片戳起塊帶血的牛肉,油漬順著布滿老繭的手指滴進火塘,濺起細小的爆響。拉祜族傳統裏,招待貴客的剁生必須現殺現拌,生豬血混著香料在陶碗裏顫巍巍的,表麵還撒著層細碎的螞蟻卵。
紮倮的手指在褲縫上掐出月牙印——他當然知道“剁生”是拉祜族最高禮節,卻也記得省廳檔案裏那起因生肉寄生蟲引發的集體中毒案。餘光掃見娜依從裏屋出來,白大褂領口沾著片可疑的茶漬,他忽然咧嘴笑了:“謝啦岩二哥,不過我這胃去年在佤寨鬧過蛔蟲,見不得太‘鮮活’的東西。”
村民們發出善意的哄笑,岩二拍著大腿直抹淚:“瞧瞧這細皮嫩肉的,比寨裏的小媳婦還金貴!”阿朵蹲在火塘邊攪茶湯,忽然抬頭盯著紮倮的脖子,指尖在膝蓋上快速比劃出幾個弧度——正是昨晚他在神林撿到的蛇皮形狀。
午後的太陽把吊腳樓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魔巴的竹樓裏飄出刺鼻的艾草味。紮倮掀開繪著葫蘆圖騰的布簾,正看見老人把羊肝放在火上炙烤,焦黑的紋路在火光中扭曲,像極了岩三屍體下的符文。
“羊肝卜問凶,裂痕如刀則血光至。”老魔巴突然轉頭,渾濁的眼球映著跳動的火焰,“二十年前你娘死時,羊肝上也有三道交叉的裂紋。”他枯瘦的手指劃過羊肝上的焦痕,正是“厄薩之怒”的形狀。
紮倮的後背繃緊了。當年母親死在神林邊緣,屍體同樣被擺成“逆神者”姿勢,父親因此被逐出村寨。他盯著老魔巴腕上的骨鐲——那是隻有世襲魔巴才能佩戴的“獵神之骨”,突然注意到老人袖口露出半截針孔,周圍皮膚泛著不自然的青紫色。
“娜依醫生的安神茶,喝過的人最近都睡得特別沉?”他突然轉換話題,視線掃過牆角堆著的十幾個陶碗,碗底都印著相同的菊花紋。老魔巴的動作頓了頓,骨鐲碰在火塘沿上發出清響:“山風太涼,年輕人總說頭疼。”
黃昏時分,紮倮蹲在娜依的診所外,看她用竹筒往玻璃瓶裏倒深綠色液體。月光漫過她腕間的銀鐲,刻著的不是常見的葫蘆紋,而是串極小的英文字母“greengene”——跨國生物公司“綠源基因”的標誌。
“紮倮大哥?”阿朵的突然出現驚得他差點摔進排水溝。少女塞給他片曬幹的辣木籽,又指著診所窗戶比劃出喝茶的動作,突然皺起鼻子模仿他白天被辣到的樣子,嘴角揚起調皮的弧度。
“小妮子笑話人?”紮倮作勢要搶她手裏的蘆笙,指尖卻觸到笙管內側的刻痕——三橫一豎,正是拉祜族“刻木記事”裏代表“危險”的符號。阿朵突然收起笑意,對著神林方向連吹三聲短調,正是《播種調》裏“蟲害侵襲”的段落。
深夜的火塘會議被暴雨打斷。七八個村民圍坐著,都說最近喝了娜依的茶後,總夢見神林裏有發光的眼睛。紮倮的筆記本上記著死者名單:岩三、村東頭的獵人木嘎、守茶林的老波——全都是反對開發神林的人。
“木嘎死的那晚,我聽見他竹樓裏有蘆笙響。”岩二突然開口,酒氣混著雨聲在屋裏打轉,“可他娘說,木嘎的蘆笙早就在獵神祭上獻給山神了。”
紮倮的筆在“蘆笙”二字上畫了個圈。他想起阿朵白天的舞蹈,裙擺揚起時露出的腳踝上,新紋了片茶樹葉子——和岩三背簍裏那截斷枝上的葉脈一模一樣。
診所裏,娜依從冰箱底層拿出個金屬盒。培養皿裏的茶樹細胞已經停止凋亡,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半透明的菌絲,正以詭異的速度吞噬著細胞壁。她摸著銀鐲上的字母,想起千裏之外的兒童醫院,女兒病房裏的監護儀發出的滴答聲,和眼前顯微鏡裏細胞分裂的頻率,竟意外地同步。
窗外傳來三聲犬吠,是老魔巴“羊肝卜”時定下的凶兆時間。娜依忽然聽見竹樓後方傳來瓦片輕響,當她握著手術刀衝出去時,隻看見阿朵的背影消失在神林邊緣,手裏舉著支正在滴血的蘆笙——笙管上的刻痕,分明是串基因序列的拉祜文轉寫。
暴雨衝刷著神林的腐葉,紮倮蹲在岩三墜亡的古茶樹下,指尖摳下塊樹皮。樹皮下埋著半截注射器,針頭殘留的液體散發著苦杏仁味——和岩三屍體上的毒藥,還有老魔巴袖口的青斑,同屬“白菊花”提煉的神經毒素。
當他起身時,發現阿朵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正用蘆笙在泥地上畫出個歪扭的“十”字。順著她的指尖望去,神林深處有幾點幽藍的光在晃動,像極了老魔巴羊肝上的裂紋,更像三年前那個雨夜,母親死亡現場留下的神秘光斑。
山風帶來診所方向的驚叫,紮倮的心猛地揪緊——這次,該不會是娜依出事了?可當他衝進診所時,卻看見娜依正對著顯微鏡冷笑,載玻片上的菌絲突然開始劇烈蠕動,在燈光下形成個清晰的葫蘆形狀,像極了他頸後的刺青,更像《牡帕密帕》裏記載的,厄薩神創造人類時的第一個圖騰。
喜歡靈異集錄請大家收藏:()靈異集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