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還活著，不會丟下我不管的。”鄭愛媛說著已經嗚咽著說不出話了。
    劉桐攙扶著她坐回了椅子，和齊飛搬了凳子坐在她對麵。
    “我想知道，你們在哪裏找到的他，我還能再見見他嗎？”鄭愛媛的眼中滿是期盼。
    劉桐和齊飛麵麵相覷，似乎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齊飛下定了決心不能讓鄭愛媛看到跪著的老葉，搶在劉桐前說道：“您知道，為了查找線索，我們需要先對老葉的遺體進行檢查，等一切結束之後，安排你們見最後一麵。不過……”他說話的聲音越加沉重，“你要有心理準備。”他得等到小陶法醫把葉銘的骸骨處理成平躺的樣子。
    鄭愛媛的嘴唇微微顫抖，喃喃著：“作為警察的家屬，我可以有心理準備。”
    靜靜地等她平複心情之後才說：“我們這次來，一方麵是為了告訴你老葉的消息，另外一方麵，是為了繼續追查‘妖鏡案’。”
    聽到“妖鏡案”三個字，鄭愛媛渾濁的雙眼陡然睜大了，她嘴角顫抖著：“你們還沒有放棄……”
    “嗯，兩個月前你來找我的時候我就說過，我們不會放棄老葉，自然也不會放棄他追查的案子。我想這也是老葉的遺願。”
    “可是，如果他不查這個案子，就不會死。”鄭愛媛說著，眼角的淚再次落了下來。
    “我知道你已經被詢問過多次，但是這次，我們確定，老葉已經找到了嫌疑人，所以，希望你再一起回憶下，老葉在失蹤前，有沒有特別的情況。”齊飛隻能強迫自己硬著心腸問道。
    沒想到，當齊飛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鄭愛媛的臉上的表情忽然變了。
    仿佛，對於這個問題，她早有準備。
    鄭愛媛顫巍巍地起身，朝著自己的衣櫃走去。
    這個養老院裏，所有的東西都是養老院備著的，隻有那個行李箱，表麵的帆布已經磨損得不像樣子，一看就是鄭愛媛從家裏帶來的。
    她拉開了行李箱，拿出了所有的衣服，用拉鏈拉開了暗格，從裏麵掏出了一個泛著油光的鋁飯盒。
    她雙手捧著鋁飯盒，剛剛平複的心情，如同剛剛關閘的水又開始湧了出來。
    “對不起，這個東西，42年來我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因為老葉失蹤前曾經叮囑過，不能和任何人提起這個東西，除非確定他已經死了……”說到這裏，鄭愛媛再次哽咽了，“我每天都在祈禱，祈禱不要有把它交給你們的一天。我曾經幻想過，有一天老葉回來了，我能把這個東西還到他的手裏……”
    她把飯盒放在桌子上，留戀地撫摸了一下蓋子：“這是老葉唯一留給我的東西，他說要是哪天確認他死了，就把這個交給能破鏡妖案的人，現在交給你們了。”
    “你從來沒有打開來過嗎？”齊飛問。
    鄭愛媛搖了搖頭：“沒有，他說過不要打開，四十多年了，我不曾有一刻忘記他的囑托，不管裏麵是什麽，我相信都是他要交給戰友的寶貴線索。我……”說著，她拖著老邁的身體顫巍巍地跪了下來。
    “我求求你們，一定要找到‘妖鏡案’的真凶，我知道這個案子一天不破，老葉就一天不會瞑目！”她說著早已經淚流滿麵。
    劉桐和齊飛兩個人忙不迭地上前攙扶起她，收下了這份珍貴的證物。
    兩個人剛回到警局，吳珊秋仿佛等了他們很久似的，看到他們上樓就立刻迎了上去。
    “劉隊、飛哥，老葉手裏拽著的那顆銅紐扣，我們做了仔細的分析，有發現。”她說道，不過和從前什麽都喜形於色的她不同的是，這次，她的臉上絲毫看不出有了進展的喜悅。
    劉桐看著她，關切道：“怎麽了，有進展還不好，怎麽還一副沮喪的樣子？”
    吳珊秋嘟了嘟嘴，顯然對這個結果很失望：“老葉拚死保留的紐扣，我以為至少是凶手的衣服上的，但是，我們經過比對發現，這種銅紐扣，就是1983年我們局裏警服上的銅紐扣，在教堂挖掘現場進一步勘察後，我們找到了其它類似的紐扣，推斷應該都是老葉警服上的。目前我們已經聯係找來了1983年老警服同時期的紐扣，比對它們的合金比例，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那個批次。也就是說，老葉臨死攥在手裏的，是他自己衣服上的紐扣。”
    對比吳珊秋的失落，齊飛不這麽認為：“不，你要相信老葉，他既然這麽做，這肯定有重要的意義。”
    吳珊秋的目光落在齊飛小心翼翼抱在懷裏的飯盒上：“你們去找老葉的遺屬，還從人家那打飯回來嗎？”
    劉桐笑了：“這年頭還有幾個人用這種飯盒，這也是老葉留下的。”
    吳珊秋聽了睜大了眼睛：“和案子有關嗎？是鄭大姐給你們的？”
    劉桐和齊飛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吳珊秋一臉的困惑：“不應該啊，鄭大姐每年都來警局，這麽重要的線索，她這麽多年了，為什麽一個字都沒提過。”
    “這也是老葉要求的。”齊飛說道。
    “啊，我不明白。”吳珊秋一頭霧水。
    “明白不明白的，看看裏麵有什麽就知道了。”
    1983年的楠城，新年的煙花照亮著整個夜空。
    新華百貨褪色的櫥窗上，“歡度春節”的鎏金美術字在寒風中剝落。
    葉銘的軍綠大衣領口凝著冰碴，他踩過街邊未化的雪堆——紅磚圍牆上積滿雪，上麵用白漆寫著聯防隊清剿盲流的標語。
    街對麵爆米花攤的巨響恰在此刻炸開，裹著藍布棉襖的人群蜂擁而上，鋁製飯盒與糧票在蒸汽裏翻飛。
    葉銘看了一眼爭先恐後的人群，隻有一個人並不熱衷於湊熱鬧，朝著廣場的另一頭走去。
    那是出市區的方向，葉銘並不著急，他大概知道，這一天，這個人將會去哪裏。
    公用電話亭的玻璃碎了大半，葉銘投進第三枚五分硬幣才接通警局總機。他對著話筒報出了自己的方位，呼嘯而過的東風卡車正播放嚴打宣傳廣播：“從重從快，一網打盡！”
    廣播的鏗鏘女聲與電話雜音絞作一團，蓋過了遠處老教堂傳來的悶響，那無人問津的拱門被推開了，驚起一群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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