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孱弱之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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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哥,醫院來的消息,崔念可以出院了。”吳珊秋掛了電話,向坐在斜對麵的齊飛韓華。
    “這麽快?”齊飛看了下桌上的台曆本,距離南陵迷宮出事才過去兩周。
    吳珊秋癟了癟嘴:“那句楠城老話咋說來著,瘋子死不了,傻子好得快,嗬嗬。”
    崔念的雙手雙腳都帶著鐐銬,坐在輪椅上,由警員推著進入了審訊室。
    觀察室裏的人比以往多了許多。
    作為楠城警局跨越四十餘年的大案,凶手終於落網無疑是極其振奮人心的一件事。
    透著單向玻璃,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審訊室這個眼睛上蒙著紗布的老頭身上。
    那個將自己塑造成邪神的男人,落到現實,也不過是孱弱的血肉之軀。
    “啪嗒”,隨著卡扣合上,輪椅鎖在了審訊桌前。
    崔念直挺挺地坐著,從恢複神誌到現在,他始終一言不發。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楠城警局刑警大隊齊飛,因你涉嫌故意殺人罪,現依法對你進行訊問。對於我們的提問,你要如實回答。按照程序,我們要核實基本身份信息,姓名?”
    “崔念。”這從幹澀的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如老狗的嗚咽,和齊飛第一次遇到他時候已經完全是兩種聲音了。
    “曾用名?”齊飛追加了一個問題。
    對麵沉默了,那蒼老的頭顱頂著滿頭白發,垂了下來。
    齊飛沒有催促,隻是靜靜等待著。
    審訊室裏安靜得隻能聽到崔念粗砥的喘息聲,那幹燥起皮的雙唇始終沒能把那三個字說出口。
    齊飛的聲音響起:“崔念柏。”這個名字如同電流擊中崔念的身體,讓他渾身震顫,坐著的輪椅吱呀作響,“我們找到了東汲鎮的地下祭壇,在那裏找到了柏蘊芝的遺骨。”
    齊飛的話擲地有聲,讓崔念垂下的頭顱猛地抬了起來,紗布後那空洞的眼眶抽動著。
    “是的,我們都知道了。按照柏蘊芝死亡的時間,你那時候隻是個十歲的孩子。與其說你是這個案子的凶手,不如說,你更有可能是唯一的目擊者,誰殺了她?”齊飛說著,將裝著懷表的證物袋推到了崔念的手邊。
    隔著塑料膜,崔念摸出了懷表的形狀,手上的鐐銬因為他的顫抖,和桌子發出持續的叩響聲。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知道上天打算給我一個美滿的後半生,一切都會不同。”
    回應崔念的隻有沉默的詰問。
    他的手依戀地順著懷表的輪廓來回摸索,沉沉地歎息著:“我知道,你們這麽努力地救下我,無非是想要知道一個真相,好,我告訴你們。
    我父親以為我什麽都不懂,其實我都記得。
    十歲那年,我跟著我的母親,坐了整整一天的大巴車,才到了東汲的海邊,那時候的東汲,隻是完成築基的一片處女地,父親為了這個工程,常年住在漁村,很少回家。
    母親和我抵達帶著大包小包好不容易抵達的父親的住處。
    那是個簡陋的平房,外麵一個五六平米的工作室,裏麵是小得隻容得下一張床的臥室,整個屋子都帶著海產的腐臭味,熏得我直反胃。
    那天夜裏,我在睡夢中被外麵的爭吵聲吵醒。
    即便是在楠城的家裏,他們也很少吵架。
    然而,十歲的我,已經能聽懂他們爭吵的內容了。
    那是因為我,因為我塗鴉寫下的一段經文……”他說到這裏,如同著了魔一般,開始誦念了起來,這聲音帶著哭腔回蕩在審訊室裏,聽得人背脊發涼。
    手銬重重地敲在了桌麵上,念經的聲音戛然而止。
    “父親責罵母親,說她用海母教毒害我,而母親爭辯著海母教是她從柏家寨帶走的唯一東西,不允許父親剝奪。
    我因為害怕,蜷縮在臥室裏,不敢出聲,天真地以為,一覺醒來,他們就會和好如初。
    可是,我錯了。
    父親不是一個暴力的人,但是,東汲鎮這個項目的壓力,讓他的神經緊張到了極點。
    這天晚上,他失控了。
    玻璃的碎裂伴隨著我母親的喊叫,被海浪聲禁錮在了這個破舊的平房裏。
    繼而可怕的寂靜。
    臥室沒有門,隻有一塊破布簾子,我小心翼翼地下了床,透過布簾的縫隙,看到我父親手裏拿著一塊碎玻璃,尖銳的邊緣不斷有血滴下。
    而我的母親,躺在地上,正對著我的方向。
    她垂死的雙眼看著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暗示我不要出聲。
    他就那樣看著,安靜地看著她的雙眼,就好像被冰封的水麵,逐漸凝固。
    甚至來不及思考,她是不是死了。
    那時候,我看到了父親此生最冷酷的一麵。
    當他從暴怒中恢複平靜,掩蓋罪行的理智超越了哀悼。
    他看向了攤在桌上的圖紙,很快就想好了辦法。
    我的母親,就被他用牆角的破毯子裹著,扛在了肩上,在夜幕的掩護下,朝著海邊走去。
    他打死都不會想到,我會跟在後麵,一個十歲的孩子,可遠比大人想象得能幹。
    也許是海浪和海風的聲音太過嘈雜,他始終沒有發現我。
    那是我第一次找到這個地下的洞穴,這個隻有我的父親,東汲鎮的締造者崔湛才知道的秘密空間。
    當他把我母親丟棄在海藻和淤泥裏的時候,我終究是沒有忍住哭出了聲。
    他頭頂的探照燈,隱約照出那錯愕的表情,遠比殺死我母親的時候更加震驚。
    漆黑的洞穴裏,我們隔著一米的距離麵對麵站著。
    他什麽都沒說,將我扛在肩上,就和扛著我母親的屍體一樣,將我帶離了洞穴。
    工程竣工了,那個關於我母親私奔的消息不脛而走。
    而他從沒有給我解釋。
    在楠城,他是有威望的專家,有責任的父親,對我無微不至。
    我無法恨他,無法複仇,我隻記得,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在那留下海母教的塗鴉,他們就不會爭吵,我父親也不會失手殺死母親。
    自那以後,我有了嚴重的閱讀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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