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煒煒，嗬嗬，這個躲在電腦屏幕背後的蟑螂、垃圾，他不配對我的作品評頭論足。當我知道自己的作品被舉報下架的時候，我就知道肯定這個人。
    這個臭名昭著的惡性競爭帶頭人，這個無知的文盲，自己抄襲、用ai，套用俗爛的情節，騙一些關注和流量，竟然說我的小說是用ai寫的。”駱勇眼中閃著和他年齡不相符的任性火焰，如果此刻是一個二十出頭血氣方剛的小夥，他的已然有了風霜痕跡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獰笑，“既然他讓我證明我不是ai，那我就用實際行動徹底地證明這一點。”
    “以你的經濟實力，你根本不需要用寫小說來解決生計，至於因為郝煒煒的舉報將他置於死地嗎？”齊飛始終無法理解，這個案子，越是接近真相卻越讓他困惑。
    駱勇仰起頭，對著審訊室天花板上蒼白的日光燈，胸口起伏深呼吸了一口，喉結滾動，說出了五個字：“因為我累了。”
    審訊室裏寂寂無聲，隻剩下塵埃在半空中無聲翻滾。
    齊飛翻著自己的筆錄，仿佛和駱勇隔著次元壁在對話：“在審訊你之前，我整理了科幻小組的東方田、尤朔，以及你的愛人婁婧的供詞，當然也參考了你的大作，那本被懷疑是ai創作的《意識錨點失效後，我重生三次元》，我始終不明白，一個事業有成，家庭幸福的成年男人，為什麽會因為一份業餘愛好做出這麽極端的行為？”
    駱勇聽罷，忽然笑了，一種五味雜陳的笑，苦澀與疲憊，還有幻滅與絕望。
    “這位警官。”說著他側頭看向那麵單向玻璃，鏡麵玻璃上照出他棱角分明的麵龐，隻是前額已經隱約有了皺紋：“我知道這鏡子背後，還有其他人在看著，我小時候看過的那些刑偵的電視劇都是這麽演的。
    嗯……”他低下頭，雙手捧著紙杯，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我知道，故意殺人的結局是什麽。你們需要一份完美的結案報告，我需要一個完整的故事。
    這樣吧，我能浪費你們一些時間，聽我講完全部的故事，有些和案子有關，有些無關。”他說著直視著齊飛，帶著決絕的神情。
    齊飛拿起了手中的筆，算是無聲地答應了他的請求。
    “你剛才說，你們已經找許多和我有關的人談過了。我想，一些碎片，一些端倪，你們已經掌握。那就讓我這個當事人把所有零散的故事串在一起吧。
    你說得沒錯，我擁有著許多人羨慕東西，成功的事業、優渥的家境、完美的妻子和一個可愛的女兒。人生至此，夫複何求。
    隻是，我人生五十年，始終有個秘密，沒有人知曉。
    我出生的年代，和現在你們經曆的很不相同。
    說起來，我和楠城有些淵源，我出生在距離這裏不遠的三五鎮，很小的時候跟著父母去了白城。
    那時候的白城，也不過是南方的一個縣城，外來的人不多，在沒有網絡的年代，我所有的認知，除了書本、電視，就隻有縣城中往來的人了。
    所以，我從沒有意識到，作為一個男孩，我和別人有什麽區別。
    直到我進入了大學，我遇到了一個人，是一般會被稱為哥們兒的那個人，我們一起通宵追科幻電視劇，一起討論和科幻有關的一切，幻想著將來有機會能做出中國最優秀的科幻作品。
    然而，起初我以為是深厚的友情，在不知不覺當中，在我的心底發生了變化，這是我第一次感受那種感情的萌動，我漸漸開始幻想我和他分別是小說中伴侶，是伴侶，而不是夥伴，我很清楚，我幻想著可以和他一起經曆小說中才有各種曆險。
    我漸漸知道，自己喜歡的對象和大多數男孩不同。
    這些我讓頭腦發熱的感情，最終被我的理智打敗了。我在驚慌和恐懼中，將這份感情深藏在了心底，強迫自己和女孩相處，但是無論嚐試多少次，我始終體會不到對他那樣的感情。
    最終，我強迫自己忘記了這一切，你們嚐試過那種對自己的精神閹割嗎？
    我太自大了，以為自己可以控製自己的一切，斷情絕愛，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學業與事業上。
    你們無法體會那種壓力，一直以來。我是整個家族最優秀的那位，太多人對我投注了期望。
    我必須過上最體麵的人生，才能維係這種期望。
    所以，我把一切都做成了計算題，做成了策略題。
    我選擇了婁婧作為我的妻子，並不是因為我愛她，而是因為無論家事還是事業，她都是最能幫我的那個。
    沒錯，我是個多麽自私的混蛋。
    幾十年不痛不癢的夫妻生活，我們越來越富有，也越來越忙碌和疲憊。
    當我回過神，人生已經過半了。
    總有人說我擁有人人羨慕的人生，就和你剛才說的那樣。
    但是，於我而言，這一切忽然如夢幻泡影失去了意義。
    我始終未曾做過真正的自己，嗬嗬，該來的還是會來。
    那年少時候壓抑的叛逆，沒想到在我將近五十歲的時候，因為一次偶然的邂逅被改變了。
    那一次，因為工作，我經過了愛琴海書店，鬼使神差地，很多年沒有走進書店的我，忽然想要懷舊，進去轉了轉，在一排科幻小說的書架前，我遇到了尤鶴。
    你們不會懂，同類在遇到彼此的一瞬間就能感受到對方。
    當我們眼神交錯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他和我一樣。
    我少有地主動找他搭訕了，他沒有躲避，我們聊了一些關於科幻的內容，他告訴我，這個書店的老板組建了一個科幻愛好者的小組，邀請我下一次活動一起參加。
    我欣然答應了他的邀請。
    我至今記得，那一晚我來到這個書店，男男女女都有著自己專屬的昵稱，沒有人在乎你在社會上是什麽身份，有沒有錢。每個人都在熱烈地討論著自己喜歡的小說，我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從未體驗的狂喜，那種讓我覺得自己活著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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