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黑白照片，齊飛默默看了很久。
    “奚紫雲”三個手寫的字在邊上，似有魔法般灼燒他的眼睛。
    這張黑白照片中，女孩紮著麻花辮，一張稚嫩的臉，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屏幕外，仿佛隨時會活過來。
    那個不存在於古橋街道的女孩，在於紅霞班級的學生當中找到了。
    這個女孩的名字叫“奚紫雲”。
    回到白水小區，老人們對著照片的指認坐實了一切，這個照片中的小女孩就是當年和年幼的封永壽一起玩耍的那個人。
    一切都有跡可循，卻不知道如何交錯在一起。
    “我們找到了和於紅霞同期任教的退休老師，他們說班上的確有一個叫奚紫雲的女同學，而且都知道當初於紅霞被打的事情，白水小區的老街坊直覺很對，這個男的就是奚紫雲的父親，也就是……”吳珊秋說著，猶豫的眼神投向齊飛，“這個人，飛哥，是你的外公。”
    齊飛煩躁地用手捋著自己的短發：“在我的人生裏，外公外婆永遠是個空白。在上學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有外公外婆這種親人關係，直到身邊的同學們都會聊起外公外婆，我才知道原來有一種和爺爺奶奶對應的關係，是媽媽的父母，叫外公外婆。我很多次向媽媽問起外公外婆在哪裏，但是每次我媽都避而不談，直到她去世，我都不知道他們是誰。”
    “嗯，我們的調查隻解答了飛哥你一半的疑問。我們翻遍了所有奚紫雲在小學裏留下的檔案，都隻有父親奚長江的信息，從來沒有母親的信息。”吳珊秋對照著信息繼續說道，“哦對了，劉隊來消息說讓咱們下午回去一趟，他想了解下案子的最新進展。”
    齊飛一聽，蹙起了眉頭，卻並沒有多說什麽。
    會議室裏，齊飛匯報完了案子截至目前的進展。
    劉桐放下了手中的筆：“齊飛，這個案子，你認為交給誰繼續查合適。”
    “我。”齊飛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你知道，按照規定，你要回避這個案子的調查。”
    “劉隊，這次情況特殊，奚河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中途換人，萬一不能在奚河給出的期限之前找到他們……”
    劉桐一向都是雲淡風輕的樣子，雖然這次說話依然帶著笑意，眼神卻少有的嚴肅：“你知道這是在飛蛾撲火哦？”
    他的話意思很明確，奚河這麽做的用意，無非就是要讓齊飛深陷其中。
    “劉隊，我清楚。齊東郡不僅是我的父親，也是公民。”齊飛正色說道。
    “回避原則自然有它的道理，我會讓江天意加入你的團隊。”劉桐冷不丁來了這一句。
    “江醫生？”齊飛略感意外。
    “他是你的心理醫生，這個應該沒問題吧？”劉桐說道。
    “沒，沒問題。”齊飛結巴回應著，不知道為什麽，心裏覺得怪怪的。
    他不知道的是，更奇怪的事情在後麵。
    劉桐這個溫吞的領導節奏總是讓人捉摸不定。
    當他從劉桐那出來的時候，江天意已經在大辦公室等著他了——看來，讓江天意參與這件事，劉桐根本沒打算和齊飛商量，已經提前通知人來了。
    鍾葵和江天意，兩個人隔著兩米遠站著，就好像是磁鐵的同級相斥，有無形的磁場讓兩個人無法繼續靠近。
    劉桐緊跟著齊飛走了出來。
    鍾葵一見到他，就三兩步走了上來，氣鼓鼓地詰問：“劉桐你什麽意思？齊飛是我的，找他來幹什麽？”
    劉桐也不急，隻是湊到了鍾葵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鍾葵聽著，臉上竟然陰轉晴天了。
    齊飛倒是納悶，從來都是看到鍾葵拿捏別人，而劉桐竟然可以兩三句話就拿捏了鍾葵。
    鍾葵雖然不再和劉桐爭辯，但是依然賭氣似的擺了架子朝著江天意喊話：“劉桐讓你幹什麽，你就老老實實幹什麽，給我記住了，我可不是鍾瀟雨，不要仗著是老熟人就亂來。”
    江天意倒是依然一副儒雅的樣子，用手指推了推金邊眼鏡，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鍾瀟雨，她不會像你這樣張揚跋扈。”
    “張揚跋扈？！”鍾葵聽到這四個字，不由得挑了一下眉，顯然對於這個評價很不滿。
    江天意卻繼續說道：“不奇怪，替代人格是創傷的‘保管者’和‘反應器’，極端憤怒、異常膽大的背後都是深刻的悲傷和過度保護。”
    這話乍一聽隻是在就事論事分析，再想，明顯是在反擊鍾葵的警告。
    鍾葵當然聽出其中的微妙，不過沒有繼續爭辯，隻是冷笑了一聲：“不愧是鍾瀟雨的師兄，果然是物以類聚。”
    江天意也不生氣，似乎樂得看到鍾葵生氣的樣子，這眼神甚至帶著寵溺。
    辦公室裏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齊飛察覺到了江天意與往日的不同，這種不同是因為鍾葵而產生的，他不知道在介意什麽，忽然握住了鍾葵的手，拉著她往樓下走去：“隻剩下七天時間了，得趕緊查清楚於紅霞和奚長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說著他高聲喊著還在辦公室沒有反應過來的吳珊秋，“你說於紅霞的同事還在世，趕緊聯係下，我們上門去問問！”
    一輛五座車子一下子顯得滿滿當當。
    江天意和吳珊秋坐在後排，倒是聊得熱絡。
    “我從來沒有在谘詢室裏見過你？”
    “嘿嘿，可能我運氣好，從來沒有遇到過讓我留下心理陰影的事情。”
    “嗯，這說明你有很好的心理素質，天生幹刑警的料。”
    “真的嗎？我可老覺得自己腦子轉得不夠快，要很努力才跟得上飛哥他們的節奏呢！”
    而齊飛憋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問坐在副駕駛的鍾葵：“剛才劉隊和你說了什麽？”
    “如果是可以告訴你的話，劉桐就不會對我說悄悄話了。”鍾葵這話聽著冒犯卻又無法反駁。
    齊飛苦笑了一下：“我們這查案子的隊伍倒是越來越龐大了。”
    說著，一個老舊的小區門頭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