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葵那微涼的手搭在了齊飛的後背：“齊飛，算了，你在涵洞裏告訴奚河的就是你所相信的。作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我太了解向前看的重要性。”
    齊飛向她投去了不甘的眼神，鍾葵拋出了一句釜底抽薪的話：“封永福已經死了，除了奚河，你已經找不到任何當年的證人，一個永遠無法被驗證的推理不是真相。”
    “但是你知道，你告訴我爸的版本，真的是奚河親口告訴你的嗎？”齊飛不無懷疑。
    鍾葵微歎了口氣，似乎對於齊飛的執著很無奈，多少帶著些寵溺，她按下了最高層的按鈕。
    樓頂的陽光烈得人睜不開眼，好處是除了風，沒有任何其他人打擾。
    似乎隻有這樣，鍾葵才能將那故事最隱秘的麵紗揭開。
    “首先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奚河在鍾瀟雨那回憶的就是我告訴齊東郡的那些。封永福追上了前去找奚紫雲的封永壽，封永壽死了，被封永福埋在了花園裏。
    你能聽出這其中的問題嗎?他說不出封永壽是怎麽死的，就和齊東郡當年看到花園的一幕，就認定凶手是奚紫雲一樣，奚河的記憶裏隻留下了封家兩兄弟。
    你現在應該已經知道，記憶是會騙人的。
    大腦會出於保護將一些創傷隱藏起來。
    奚河的創傷……”鍾葵不再說下去，隻是看向臉色越來越沉重的齊飛。
    齊飛下定了決心麵對，扶著欄杆的手越來越用力：“所以，真相是我媽就是在那，我爸的懷疑是對的。”
    “鍾瀟雨利用催眠，讓奚河還原了真實的記憶。封永壽找到奚紫雲的時候，想要告訴她李央兒被殺的真相，他天真地以為奚紫雲如封永福所說的那樣無辜，
    而事實上，奚紫雲就是利用了封永福對她的愛戀，唆使他替自己解決了李央兒。
    封永壽完全沒有防備奚紫雲的偷襲，她直接用廚房的刀紮進了封永壽的身體，毫不猶豫，就如同後來奚河對她做的一樣。
    隻是她不知道，原本應該在睡覺的奚河已經醒了，在樓梯上目睹了這一切。
    封永福到的時候封永壽已經被殺了。封永福讓奚紫雲離開了屋子，自己負責留下來毀屍滅跡。
    這就是奚河見到的真實景象，也是他黑化的開始。
    在恢複記憶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殺死自己的母親，愛和占有隻是一部分，潛意識裏的恐懼已經讓他瘋狂了。
    很多精神問題，的確是有遺傳的因素的，我們無法回避這個問題。
    更加久遠的奚長河的死，我們已經無從考證真相如何。
    但是從奚紫雲處理李央兒的情況來看，很難不讓人懷疑當年的封永福不是在奚紫雲的暗示下殺死了奚長河。
    看來，奚河完美地繼承了奚紫雲操縱人心的天賦。
    而你卻更像齊東郡，一個比較聰明的普通人，不要介意這個評價，對於我這個同樣是瘋子的人來說，普通人是一句褒獎。”
    齊飛默然不再說話，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良久，他低聲對鍾葵說道：“你是對的，我在涵洞裏告訴奚河的，你在病房裏告訴我爸的，就是全部的事實。”
    鍾葵會心一笑：“畢竟，這個世界瘋子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增加齊東郡一個，他可以繼續回去做他的齊總，一個擁有兩個兒子的‘孤家寡人’。”
    “兩個兒子？看樣子你篤定奚河沒有死。”
    鍾葵燦然一笑：“因為我還在，如果鍾瀟雨的複仇願望達成了，我應該已經消失了。隻能說，女人的直覺告訴我和她，事情不會這麽簡單結束。”
    齊飛苦笑了一下，隨即隨口提起似的：“對了，封永福已經死了，你還會回三五鎮嗎？”說話間難掩殷切的眼神。
    鍾葵看他那樣子，一臉的心滿意足：“你可以和我一起回自在山，我覺得需要療愈的不僅僅是我，就看劉桐給不給你批假了。”
    “這頭頂的大太陽，真讓人受不了，我們下去吧。”齊飛顧左右而言他。
    鍾葵知道他需要時間消化這沉重的過往。
    兩個人回到了電梯前，門打開的時候，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出現在他們麵前。
    女醫生走出了電梯，和他們擦肩而過。
    當電梯門即將合上的那一刻，鍾葵忽然伸手按下了開門鍵，隨後加快腳步追上了已經走向天台邊緣的女醫生。
    “聽說今年大報恩寺門前放生池的荷花開得格外好看，你應該去看看。”她回頭沒尾地對著女醫生說道。
    女醫生顯得慌亂又詫異，抬頭看向鍾葵，才露出那雙紅腫的眼。
    齊飛也已經趕到，看這情形，不由得上前一步，擋住了女醫生的去路：“你該不會是……”
    女醫生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鍾葵的語氣多少有些冰冷：“我曾經看過一位跳樓生還者寫的書，這個過程遠比想象得要痛苦萬分，在半空中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後悔了。幸運的是，他奇跡般地活了下來。不幸的是，他身上的肌肉因為衝擊都爆裂了，落下了終身的殘疾。盡管要帶著殘疾度過餘生，他依然慶幸自己活了下來。”
    聽到這裏的女醫生，一直壓抑的情緒突然爆發了。
    在隻有三個人的天台上，她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女醫生總算跟著兩個人回去了。
    看著被聞詢趕來的醫院領導和同事圍住的女醫生，齊飛問鍾葵：“你怎麽知道她要跳樓？”
    “天台那個地方沒人去，正常的人看到我們倆突然出現在電梯外，多少應該會有意外的表現。但是這位醫生完全沒有任何反應，說明已經進入了一種應激狀態。
    這種狀態到天台可不會有什麽好事。”
    正說著，一個負責人模樣的醫生走到了他們麵前：“真是謝謝你們了，不然我們將失去一位優秀的醫生。”
    “不介意問下發生了什麽嗎？能讓一個優秀醫生跳樓的事可不尋常。”鍾葵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