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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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顯然,這是一次典型的淋雨受涼引發感冒。
    四長老被再度請過來,都不怎麽驚訝的那種……普普通通風寒感冒,隨便在城裏揪個大夫,都知道該怎麽治的。
    體表寒凝、內外不通,那就發汗解表,散寒通陽唄。
    然而煎好藥端來,雖然張從宣沒什麽抗拒,喝得很是利落,卻也未能堅持多久。
    不到一刻鍾時間,盡數吐了出去。
    連帶著之前勉強喝的一碗米粥,也順勢被就此清空。
    反複折騰幾回,又抱著熱水袋敷了半天,總算成功喝下藥湯,又吃了點飯填肚子。
    然後,天色一黑,立馬又進入了頭痛高熱階段。
    好不容易熱度退下來,不知是否因為發汗受涼、又或者物理降溫緣故,天亮後卻是再次畏寒怕冷起來,並反胃到食不下咽。
    又兼反複折騰疲憊不堪,張從宣幹脆喝了藥倒頭就睡,昏沉度過了整個白天。
    快到入夜,卻是隨即再度發起熱來。
    這麽幾天折騰下來,有心人自然不會一無所知。
    實際上,第二天中午,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張啟山就特意過來看望了一回。
    陪坐半個小時,讚助了不少藥材和用品,並送了一件新蓑衣。
    而當晚知道此事的陳皮,在怔愣許久後,完全是連夜跑過來的。
    不過完全沒見到人罷了。
    張海客本就心煩意亂至極,自然沒給他丁點好臉色,當場指著鼻子大肆冷嘲熱諷,非常痛快地出了好一通氣。
    順心是順心了,轉回屋去,心下卻是酸澀不已。
    他當然看得出,陳皮隻是意氣之爭,不是真的悖逆到無情無義的地步,但連日親眼目睹老師昏睡乏力的虛弱姿態,難免為之心氣不平。
    隻能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到了第三天,情勢仍舊反複,並未有所好轉。
    張啟山這等沉穩人物,很快都忍不住有些坐立難安起來,甚至上了點玄學手段——他找了長沙城中熟識之人,姓齊的一位算命先生,要求占卜此事。
    當然,張啟山不是那種迷信人物,也不會覺得玄學勝過醫學。
    更不是病急亂投醫,想搞點救命符水之類的,給張從宣送過去。
    齊家也沒這份業務。
    他隻是覺得這一病來得突兀,且有些超出預料的凶險。
    隻是淋了一場雨,以張家人的普遍體質,何至於三五天幾度危急,高燒反複,甚至嚴重到起不了身的程度呢?
    就他親眼所見,張家人分明也不是吝嗇藥材,或者冷漠不上心。
    那是實打實連番輪班照看,噓寒問暖,一刻都沒離了身邊的。
    疑慮之下,才想讓齊鐵嘴幫忙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麽蹊蹺,或者想想能轉危為安的解法。
    對此,齊鐵嘴真是欲哭無淚了。
    “……佛爺,我連你都會時而算不準,那位人物,是我能看的嗎?”
    他們家祖訓“三不看”,其中之一就是紋麒麟的不看。
    上次出門,數天待在一起,那位雖然不怎麽跟人打交道,但也根本都沒怎麽遮掩的,他如何能不知道,這位據說是佛爺親戚的人物,正是標準身紋麒麟之人。
    不過,話一出口,他就發現自己失言了。
    不及懊悔補救,張啟山已經朝他偏頭看來,若有所思,神氣似笑非笑。
    “好吧,我不為難你,這樣:你不能算他,可以算算自己。”
    “今天特意跑這一趟,我要是聽到點好消息,心中高興,就請你吃豬蹄蓮藕;可要是你無計可施,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我為了出氣,也隻好把你掛到樹上去涼快涼快……”
    齊鐵嘴幹笑幾聲,卻是巧舌如簧,試圖避開今日一劫。
    但張啟山跟個大佛似的往那一坐,完全不為所動。
    齊鐵嘴迫於淫威,隻好憋屈地拿出龜背和銅錢,給自己起卦,隨後,更是給出了一個宛如廢話的答案。
    “我這次既吃不到你的豬蹄蓮藕,也不會到樹上去吹風……”
    眼見某人愈發臉色不善,卻是飛速話音一轉:“……由此可得,那位大概是可以自行轉危為安的。”
    雖然很有八麵玲瓏、說好聽話的嫌疑,但張啟山睨他半晌,還是領受了這句話裏安慰般的暗示,把人請回府上吃了頓排骨蓮藕。
    卻是連一壇好酒都沒有開的那種,讓齊鐵嘴直呼小氣。
    離開張府回到家中後,合攏門窗,再無旁人,齊鐵嘴也終於沒了嬉笑輕鬆的神情,陰沉著麵色,獨自踱步徘徊許久。
    直到破曉時分,才下定決心,坐到桌前寫下了一封信,往京城某處寄去。
    ……
    回到另一邊。
    在自家族長的注目下,四長老張瑞芳幾乎是賭上畢生功力,決戰在此一役了。
    饒是如此,依舊僵持了六七天,方得迎來曙光。
    這真不能怪他的。
    麵前這人一副外強中幹的體質,與尋常張家人大相徑庭,又比普通人還要不耐藥性,那真是用藥輕了重了都討不到好。
    唯有固本扶正,緩緩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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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病去如抽絲,等一切好轉,張從宣可以重見天日的時候,張瑞芳已經連黑眼圈都長出了兩層來。
    “……從宣,以後少出門吧。”
    把藥在青年麵前放下,張瑞芳向來春風和沐的臉,難得流露幾分沒好氣的後怕:“要是再拖延上幾天,怕是隻有醫聖複生能來救你了。”
    情知全是自己的破體質之故,張從宣能說什麽呢。
    他都差點以為,這次血量怕是撐不住,要再掉幾點意誌了,如今還能好端端坐在這,真是死裏逃生不為過。
    正值今日難得雲消雨霽,陽光燦爛。
    喝完藥,青年主動提出,要出去曬曬太陽。
    考慮到人在屋子裏悶了好些天,又隻是出屋透氣,張海客也就沒有勸說,陪同在中院裏布置好了軟墊躺椅,又幫忙拿來一些雜書解悶。
    張從宣倒是真的沒什麽其他想法。
    隨手翻了幾頁書,到底興致乏乏,幹脆往臉上一蓋,睡起午覺。
    順勢催促阿客歇一歇,可以做自己的事,不用在這裏幹坐陪著他。
    但張海客才不覺得是無聊幹坐呢。
    今天小哥和四長老要招待南洋檔案館來人,還有一部分之前被留在廈門幫忙的本家人也回歸,前院現在正是熱鬧,不缺自己一個人手。
    今天他可是專門申請,留著陪老師一整天的。
    唯獨坐下來後,左右看看,還是覺得老師衣衫單薄了些,剛剛應該直接帶一條薄毯子下來的。
    或者張啟山前幾天送來的那件鬥篷也不錯。
    事不宜遲,見青年幾息間已經昏昏欲睡,又左右無人,他幹脆隨意脫下自己外衫,細致幫人蓋好保溫,轉身便上樓,自去屋裏翻取。
    ……
    張海樓是偷偷從正廳裏溜出來的。
    今日終於來到長沙,卻是被蝦仔領著跟族長見過一麵之後,尚且還沒咂摸出什麽滋味呢,幹娘就擺出講正事的態度,單獨跟族長談事去了。
    留下他和蝦仔,跟一堆本家人吃接風宴。
    但是沒了族長和幹娘在,光吃飯有什麽意思?何況那群本家人個個嚴肅,吃飯搞得如上墳,張海樓實在有些受不了那蒸籠一樣的沉悶,尋機便找了個借口,出來透氣。
    他也沒打算亂跑。
    扯了扯身上才做好不久的白襯衫,扶腰略作思考,便準備按張海俠的指點,沿著中軸線往後走。
    以找到這屋子的水井,打點水來抹把臉,去去暑氣。
    穿堂過樓,很快到了中院。
    立馬就看到,有個人書頁蓋住臉,悠哉躺在搖椅上,似乎正曬太陽。
    奇怪的在於,明明已是盛夏時節,烈陽高照,這人卻仍舊裹得結結實實。
    不僅穿著嚴密,身上還蓋著一件男式的外衫,幾乎遮住了胸口以下的整個腰腹與雙腿。
    從書頁兩側,更有無數漆黑長發沿著側臉與胸口的線條蜿蜒流瀉,以至於全身上下,僅露出領口往上的小半頸子。
    陽光映照之下,隱隱幾至透明,仿佛雪色。
    這副深閨嬌弱姿態,第一眼瞥去的時候,讓張海樓本能就要禮貌移開視線。
    心裏同時冒出幾分好奇。
    以幹娘為例,張家女兒也不會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那麽,是外族的女人嗎?
    族長尚且年少,其他張家人一個個看著也是寡淡無欲,沒想到,還有人膽大包天,公然做出金屋藏嬌的事情?
    但如此想著,潛意識又覺得哪裏不對,忍不住看去第二眼,並下意識靠近了幾步。
    這番動靜,似乎終於驚動了躺椅上的人。
    原本籠在袖中的手抬起,自行揭下了遮臉的書頁。
    居然是個清冷俊秀的青年。
    不得不說,這人露出的麵龐,在閉著眼時,有著一種極為幹淨而純粹的氣質,非常非常脫俗出塵。
    而夢深難醒一般,青年的眼睫抖了抖,兩三秒後,才緩緩睜開眼,仰頭朝他看了過來。
    濃墨一般沉黑的眼眸裏,那種毫無生氣的冷意,立刻衝淡了他身上幹淨無害的氣質,叫人絕難再把他當做什麽貴族公子哥兒。
    但,當視線準確落到張海樓身上,忽然間這冷便冰消雪融了。
    蹙起的眉舒展開來,微抿的唇線瞬間放鬆幾分,甚至眨眼彎起了溫和的輕微弧度。
    “……海樓?”
    他如此喊了出來,聲音輕而溫柔。
    張海樓不由一怔。
    未及做出什麽反應,話音落地,青年自己反倒被驚到了似的,神情一斂,霍然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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