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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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帳篷內。
    張從宣現在的感覺就一個——
    好渴。
    濃烈灼人的焦渴,仿佛在沙漠裏走了三天三夜沒喝水,然後被撈起來丟到一缸毒藥麵前。理智知道絕不能碰,可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囂。
    全憑意誌力壓製著埋頭痛飲、先爽再死的衝動。
    這種得不到緩解的折磨,簡直叫人恨不得當場一頭撞牆,免得要麽社死要麽憋死。
    一忍再忍之後,他都可以清晰感覺到神誌被欲念消耗的飛快磨損。
    這樣下去不行。
    尤其是,被旁邊的小張哥一把抓住,條件反射居然覺得涼爽少許的時候,張從宣幾乎悚然一驚。
    盡管定了定神,很快想明白,涼是因為他們都出了不少汗,乍一碰到自然會比體溫低些。
    而小張哥顯然還沒失去徹底神誌。
    “老師,”張海樓嗓子都啞了,但語氣中比起痛苦更多的是瀕臨失控的絕望,抓著青年的手,努力放在自己咽喉,“我……做不到,求您……”
    “好。”張從宣明白他的意思。
    人想要掐暈自己很難,畢竟求生本能無法克服。
    他沒有拒絕,摸索到對方氣管位置,毫不猶豫地發力下按。
    不可否認,這種對他人施加的行動,本身也是一種壓力的轉移和發泄,青年望著自己微微下陷的指尖,如此想。
    感覺上也就一個恍惚的時間。
    很快,在窒息帶來的大腦缺氧中,手下人身體放鬆下來,而張從宣盯著已經顯出指痕的地方,觸電般收回手,幾乎深深吐了口氣。
    方才一瞬,他竟生出一閃而逝的施虐欲。
    令人很難高興的事實,這表明他的自控進一步下降了。
    打暈自己看來的確很有必要,如此想著,他扭頭去看旁邊已經坐在那很久沒有動作,閉著眼仿佛睡著的小官。
    目光落下的瞬間,張起靈若有所覺般睜開眼。
    從他的臉色與姿態看不出明顯異樣,但透明麵罩上明顯的一層凝結白霧,昭顯著此刻他同樣體溫異於平常的事實。
    “老師?”
    張起靈音調很低。
    他並沒有起身,而是俯身緩緩膝行靠近過來,在幾寸外堪堪停下。
    稍微一頓,沒有再次坐下,而是半蹲在了青年麵前。
    離得近了,就能看到麵罩邊緣貼著他皮膚的地方,時有小顆汗珠滑落。
    顯然不是不難受。
    但張從宣望著他,隻覺那雙麵罩後的漆黑眼瞳仍舊沉靜如水,澄澈分明地朝自己看來。
    他忽然感到一陣心酸。
    這純屬無妄之災,但自己受罪,跟親眼看著自家學生被迫受苦,完全就是另一種感覺。
    “小官……”他輕輕喚了聲,氣血湧動下,眼眶不禁微微發燙。
    頭一次這麽自責,自己為什麽不是無敵的小號。
    定定凝視著熟悉的麵容,反應過來後,張起靈眼瞳驀地睜大了。
    他幾乎有些慌亂地抬手。
    又想起來出了汗,急忙縮回在外套上擦了幾下,這才落在青年肩頭,力道克製地輕輕摟住。
    “沒事的。”他說。
    隔著麵罩,那熱度仿佛也貼著臉頰直鑽進了血管,燒得他喉間發緊。
    張起靈緩緩眨了下眼。
    “沒事的,”他嗓音柔和地安慰,攬著青年的手堅定傳達著信心,“我會幫您。”
    “不……”張從宣直起身,當即想拒絕。
    他還沒到那種程度呢,全部去睡,突然有隻蛇鑽進來不是就要全部完蛋?
    再者,要睡也該是當老師的最後睡啊。
    然而開口之前,張起靈手掌輕巧一按。
    青年便安然地闔上了雙眸。
    往後仰身、穩穩接住倒下的人,張起靈維持著這個姿勢,看看另一邊的張海樓,隨後垂眸靜靜出了會神。
    不過很快,就被外麵的動靜驚回。
    他蹙眉往外望去。
    ……
    有陳皮的加入,張海洺這下更輕鬆了。
    兩個人沿著廟前階梯,直接構建了一條弧形火帶。在熊熊烈焰的逼迫下,蛇群紛紛退入神廟前的水池中,不再輕易靠近。
    這還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好處。
    大多數蛇泡進了水裏,原本肆無忌憚四下散發的助興信息素,自然也被活水紛紛消融。
    連瘴氣濃霧都被火和煙衝散不少。
    直接結果就是,十幾分鍾後,帳篷裏的眾人明顯感覺到,壓得他們幾欲喘不過氣的那種窒悶漸漸散去,狀態恢複不少。
    察覺這點,張海客爬起來,第一時間直衝隔壁帳篷。
    老師現在的體質大不如前,他都要擔心死了,卻羞愧於恐怕當麵失態,不敢過去也不敢問,隻能努力去聽隔壁的動靜。
    他去得十分及時。
    眼睜睜看著張海樓把昏睡未醒的老師脫掉防毒麵罩,扶在自己懷裏,手都伸去腰間摸索,張海客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
    激動之下,顧不得自己失衡跪倒在地,他當即斷然一喝:“把老師給我!”
    邊喊,手上已經匆忙抓住青年,想把人拽到自己身後。
    張海樓也是一驚。
    “你幹什麽?!”
    正打算給老師喂點水,就看著張海客突然衝進,且一來就目標精準地直撲老師,直接跟自己強行搶人,自己還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的激動模樣。
    他腦子一懵,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小子瘋了?
    第二個想法緊隨其後。
    張海客一看就狀態不對,必須保護好老師!
    兩人一人拉著一邊,互不相讓的當口,被左右拉扯的張從宣悠悠轉醒。
    同時,張起靈掀簾而入,身後還跟著張海俠。
    他手裏還擰著一張散發酒味的手帕,顯然,方才就是出去借了點酒精回來。
    “族長在啊,”張海樓訕訕收手,“剛剛起來看你不見,我還以為……”
    張海客麵色如常地轉了話題:“看來蛇群提前退了?”
    瞥了眼兩人,張起靈沒等回答,便轉開視線,彎腰用打濕的帕子覆上青年側臉。
    冰涼又微帶刺痛的濕潤感,讓張從宣立刻清醒了。
    他下意識接過,抹了抹臉,在沁人心脾的久違涼意裏感到一陣神清氣爽,全身都好似跟著鬆快了幾分。
    “感覺好多了,多謝小……咦?”
    青年驚奇地望著不知何時多出的兩人,以及消失的防毒麵罩,立刻扭頭看向帳篷之外。
    “蛇群退了?”
    “是也不是,”接話的是張海俠,他一並朝剛剛發問的張海客點了點頭,“蛇群極度懼火,如今大多潛入水池,伺機而動。”
    那也是退了。
    張起靈頷首補充:“酒還有很多。”
    “太好了,”張從宣頓時笑起來,“暫時喘息,也比一直被壓著打強。”
    想了想,他倏地揚聲發問:“海洺,咱們邊打邊退,現在直接進入地下方便嗎?”
    “不行,”不遠處的張海洺提高音調回,“現在下去會被堵住,而且下麵風很大,進去了沒法再用這招,不然就是自焚!”
    也是,洞道裏四通八達,蛇能走的路比人更多。
    不過他們好歹歇了會,幹脆簡單分組,出去替換了對峙半晌的兩人進來,準備每過半小時輪流換崗,維持火線防蛇。
    反正這些蛇天亮就會退,最多再堅持兩三個小時。
    抱著這樣的想法,終於等到了天蒙蒙亮。
    “看那些蛇都動起來了,蝦仔,它們是不是要走?”
    張海樓跟自家搭檔念叨。
    望著愈發淺淡的毒障迷霧,以及水池中盤踞的躁動群蛇,張海俠輕輕搖頭。
    緊盯著叢林遠處,他眉眼反倒愈發凝重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