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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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第一個問題仿佛意味深長。
    第二個問題便直白到荒誕。
    張海俠肩背繃緊,把呼吸刻意控製在了一個平緩悠長的節奏,思考著如何解釋——他沒法答的,這是早就答應過老師的事情。
    “族長,我……”
    “他打算再來一次?”張起靈又問。
    張海俠這次真的心中震動,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沒等出聲,張起靈已經了然頷首。
    他本也沒期待坦誠回答。
    張海俠強掩緊張的反應已足夠佐證心中猜想。
    不再開口,他低頭,把手上已經暈染開一片紅色的毛巾丟入水中,重新清洗。
    嘩啦的細微水聲之中,張起靈有些出神。
    一開始不是這樣的。
    其實在最初的那段時間,在老師進入青銅門之前,在尚且沒有一個又一個新學生的時候,老師並不是現在這樣。
    諸事藏於心中,無可奉告。
    “小孩子就是要多知道些、多見識些,才不容易被蒙騙啊,”青年半蹲在他身前,姿態隨意,眼眸彎彎,“所以,小官想知道什麽,要說出來才行。”
    張起靈並沒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
    但老師喜歡聽他說話,喜歡讓他安排計劃,喜歡把事情交給他決定。
    這些做起來並不困難。
    卻總能讓老師露出笑容,“好啊,那就聽小官的”,他如此說著,也當真這樣做了。
    除了極少數幾次,麵臨長老們的命令。
    “我不想您受傷,不想您那麽辛苦,”深夜裏,他抓著倦極而返的青年衣袖,認真相詢,“要怎麽做,才能幫上忙?”
    老師說了他聽不懂的話。
    “陣營任務拒絕不了啊……”
    青年歎一口氣,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話音一轉:“沒關係,等小官長大了自然能做到,你以後可是……會比長老們還厲害。”
    當時,張起靈並不懂那停頓裏的意味。
    是因為,自己的聖嬰身份嗎?
    後來,他成為了張家族長,果然比長老們說的話更有分量。得以帶著老師離開青銅門,並親耳聽到對方講述自己的特殊。
    “預言”,老師輕描淡寫說出了這樣驚人的字眼。
    那天夜裏,他許久無法入睡,注目著朦朧月光下青年因高燒沉睡而緊蹙的眉眼,眼前卻總是倒映出那片淒豔的殷紅血色。
    “我已經是族長。”他輕聲自語。
    您曾提前得知這個結果嗎,若是這樣,為何現在卻並不為此必然之事而欣然自得呢?
    事實完全相反。
    青銅門外,老師認出族長信鈴的那一刻,臉色幾如冰封碎裂,激湧而出的血色染紅了地麵。
    我做錯了嗎,張起靈忍不住自疑。
    可這是最快且唯一的途徑,讓他拿到打開門的鑰匙。
    似乎就是從那時起,一切都不一樣了。
    之後,青年主動要求接下南部檔案館的任務。
    他們沒有爭吵,僵持之後,老師仿佛放棄了這個想法,未再提起,隻是病勢忽重。
    “四長老說,這次凶險異常,”少年族長坐在床邊,低頭望著手裏深色泛苦的藥湯,“您那天不應當執著開窗吹風。”
    “沒想到這麽嚴重嘛。”青年不以為意,反而另起話題。
    “聽說今天要處罰人?剛剛看到你在給刑事堂擬令,什麽事需要這麽大動幹戈。”
    “一些嚼舌閑人。”張起靈如此說。
    青年卻笑起來:“也就編編‘我要死了’一類沒人信的鬼話,不至於如此。你新上任,那天已經殺雞儆猴重罰了一個,短時間內不宜再嚴責廣牽,否則會人心浮動的。”
    少年族長眸色沉沉,不肯應聲。
    “先放他們一馬麽,”張從宣換了個說法,“我這些天都謹遵醫囑,應該會很快恢複,到時候親自站在他們麵前,想必那些人的臉色會很好看吧?”
    “想來也要不了太久的,是不是,小官?”
    無法否認老師會盡快病愈的可能,張起靈接受了建議。
    數天後,未被嚴厲製止的謠言變作了秘結的陰謀,塵埃落定之後,青年再次提出了南下的要求。
    “公私兩便。”
    老師無奈解釋:“你知道,陳皮現在生死不明,不去看一眼,我實在放心不下。”
    “反正參與這次任務的不止我一人,去長沙,隻要跟張啟山對接聯絡,毫無風險。小官,我保證不參與南洋部分。”
    張起靈信了,應了。
    然而,為什麽,老師離開前便特別帶上了賦紋的材料呢。
    這也是預言中,將會發生的事情嗎?
    很快,張起靈便得到了答案——老師幫忙治好南洋檔案館一殘疾成員,並為之賦紋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哪有妙手回春的醫手?
    隻有以命換命的禁術。
    然而即使當麵相詢,青年也隻是若無其事地跟他說,別擔心,我體質特殊,並沒受影響。四長老醫術那麽高明,不也沒看出問題嗎。
    再然後……一次又一次的……
    預言從未斷絕。
    “戰爭將會發生,小官,我們必須提前準備。”
    張起靈毫不猶豫點頭:“好。”
    “我理應殺了張啟山,卻沒能動手,預言裏,這也許會給張家帶來禍患……抱歉。”
    “沒關係,”張起靈說,“若真有禍患,我和您一起承擔。”
    “齊鐵嘴的信,可能會帶來意外收獲,我要出去一趟。”
    “讓張崇陪您。”張起靈一口答應。
    “阿客要離開了,有點舍不得他呢。”
    “時間可以推遲,或者更換人選。”張起靈說。
    “算啦。以後他會在那裏建立自己想要的遠大事業,所以,這是好事吧?”
    “這也是預言嗎?”張起靈問。
    “是,”青年悵然笑了,“也是我的祝願吧。”
    張起靈已經不想要預言再出現了。
    對老師來說,得到對未來的前知,便仿佛背負了一份不得不踐行的責任,讓他獨自麵對無人得知的壓力。
    他答應了去西部檔案館。
    這地方,有一個特殊的存在,也許可以給自己想要的答案。
    路上,青年再次告知了最新的預言。
    “你母親的名字,應是叫做白瑪。不過,我所知道的也隻有這一件事。”
    “車到山前必有路。”張起靈寬慰。
    他當真見到了母親,也見到了張家的那個特殊存在。
    德仁喇嘛。
    如果有什麽跟預言者最接近的,一定是這個人。
    “從老師身上,你看到什麽?”張起靈問。
    德仁喇嘛回以兩個字。
    “天命。”
    張起靈閉了閉眼:“有什麽辦法,能隔絕他的天命?”
    “無能為力,”德仁喇嘛雙手合十,“命眷顧他,也禁錮他。”
    也許張家族長的氣勢太可怕,他再度憋出一句話。
    “……除非命途圓滿,或者,奇跡發生。”
    張起靈沒有再逼迫德仁喇嘛。
    那一天的後來,他用全無保留的坦誠,換來了老師久違的坦言相告。
    碩大的鈴鐺在青年身側隨風輕晃,聲如振羽。
    “預言可以改變嗎?”張起靈問。
    “不知道,”他看到,青年臉上首次出現了隱藏極深的迷惘,嗓音遲緩,“我做了一些事,大多勞而無功。可要不去做,難免心有不甘。”
    張起靈又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青銅門外那幕。
    戛然而止的問題,和蜿蜒的血。
    許久之後,他似乎終於看懂了彼時老師的突兀黯然。
    可,命途圓滿要到什麽時候?
    怎樣又才算做奇跡呢?
    ……
    近身斬斷蟒頭,青年身上沾了不少血。
    擦完臉龐和脖頸,張起靈將毛巾丟入水盆,著手拉開長袖外套,又小心脫掉裏麵的棉質短衫,方便擦身。
    張海俠默默幫忙。
    隻是,再度將微涼的手帕覆上之前,張起靈盯著青年的胸口上方偏左側位置,目光微凝。
    數天前,“受命於天”四個字被清晰烙印在了這裏。
    不到手掌大,字形清晰可辨。
    張起靈極厭憎它,卻無法說服老師去除。
    今日再見,他卻覺得,這四個字發生了某些微小的變化。
    “邊緣。”張海俠同樣觀察許久,率先發現了異樣。
    原本清晰的青黑色邊緣,現在變得模糊了少許,仿佛被水泡開的墨字,暈染出絲縷擴散的陰影。
    這顯然不是好跡象。
    張起靈攥著毛巾凝注半晌,忽然扭身,在青年腰間摸索了下,取出一枚不大的透明塑瓶。
    原本蔫蔫蜷縮的換屍草忽然振作,貼近瓶壁。
    “24小時。”
    盯著另一邊的張海俠,張起靈認真開口:“那之後,我會用自己的辦法。”
    ……
    數十年前,廣西巴乃。
    戰爭終於結束,即使是張家人,也無不為之鬆了口氣。
    然而,比起欣喜勝利,擺在麵前的首先是傷亡。
    族長命令,今日,便是所有亡者的祭奠之日。
    儀式開始之前,張海樓卻意外得知了一件大事,這讓他無心其餘,從早上起便緊緊跟在自家老師身後。
    路過一座又一座熟悉的院樓,他左顧右看,嗓音沮喪得不行。
    “老師,這裏當真……當真全要沉水嗎?”
    .
    .
    .
    切小號!馬上講明白張啟山到底幹了什麽。
    報名活動的寶可以在這留八字段評,每天上限三次,我給你們攢點分抽獎。揣手望著榜前名,好像懂什麽叫望洋興歎了,大佬們好強啊!前五的曝光看著好,感覺沒啥希望搖頭)